我循着谢棋所指看过去,鼻端一紧,反射性地触到一缕特别而熟悉的气息。
是直觉,一定是直觉。
蓦然,直觉告诉我你在的。
祈阳看着我的表情,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地盯向那片深黑。
更多的火把点起,荒林其实不大,此时也已经被映照出一片亮堂。头顶的乌鸦不满地叫着,好似在埋怨着火光对它们的打扰。凄凉的夜啼绕在树顶,红黑交替,情境渲染着冷冷的阴森。
“不能去。”耳旁一声淡淡的陈述。
“我要去。”
“宜家——”
“那是蓦然啊,我的蓦然——”我抓紧祈阳的双手,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只要我能劝她出来,这项逃狱的罪便可以免了。”
“你何必如此……”祈阳叹着气无奈看我,“闲月楼的事情快要查清了,若真是做的,一样是死罪。”
“那若不是她做的呢?”我歪着头定定回视,“若是被逼,或是因为什么别的理由?”
“祈阳,算我求你。”我微低下头,努力保持着镇静开口,“再算我求你一次。”
他寂然的视线落在我眼里,犹豫片刻,终是带了一声微叹抬首,动步。
“记住,这不是欠我。”
祈阳举着火把,走在前头,一手抓紧着我,丝毫不敢放松。
脚底之下,传来细细的树叶碎裂声,听在静寂的荒林里,越显阴森。
这里,我和祈阳,是首先走进这片荒林的,只因为我不希望,第一个找到蓦然的,是来抓她的人。那样子,逃狱被擒,蓦然,就百口莫辩了吧。
握住手的力道突紧了几分,祈阳微微转首,面容的棱角在火光下有些模糊。
“害怕吗?”
我摇头。
他定定看我,突然伸手将我扯到怀中:“跟着我走,千万别踩歪了。这边有沼泽,很危险。”
“嗯。”低低应了一声,听话地沿着他的步子小心地走。
“祈阳……”走过几步,又突然轻声叫住他,“我很抱歉。让你这个时候陪我涉险……”
他的步子稍缓下来,偏首看过来:“能不能不说谢谢,也不说抱歉?”
“祈阳……”
窸窣的轻响,夹着叶落的声音从隐隐从黑暗中传来。
祈阳神色微紧,“唰”地一声长剑已经破空而出,牢牢稳在他手中。
我的鼻尖,突然敏感地触到一缕淡淡的馨香,属于女子的熟悉气息。
“蓦然……”我朝着对面喃喃,“蓦然,是不是你?我知道你在的……”
“蓦然?”黑暗之中,突然爆出一声轻笑,“轻烟,你这个新名字,可真是有诗意……”
轻烟?我下意识地,循着那道声音看过去。
“姑娘。”淡淡而清脆的女音,凝着夜色传来,月光在此时转了个向,照亮了前方的树影,纤细的身影在一个看不清脸的黑影旁出现。
“蓦然……”
“姑娘,是我。”纤细人影慢慢走到月下,白晳的脸庞在月色下越显清秀。
只是,那表情,却不像了。
原来的蓦然,总是秀美而纯真的,但是如今,一样的装束下,却多了十分的沧桑。
那不是十六岁少女的表情,绝对不是。
那……便是轻烟吗?我的蓦然,原名是叫轻烟?蓦然轻烟,轻烟蓦然?
“蓦然……”我喃着声看她,朝她伸出手,“蓦然……快回来啊……到我身边来,我们回去。”
“姑娘……”蓦然摇头,表情淡淡地看着我,“对不起,蓦然回不去了。蓦然,已经不是蓦然了……”
“不,不是。”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明明就是你啊。”
“姑娘。”她凄凉地笑着,“闲月楼的人,都是我杀的,我怎么还能回去?”
轰地一声,闪电劈在我的脑海。她刚刚……说了什么?
“不!不可能!”我高喊出声,“闲月楼里的琴,你明明知道是被换过的。却为何还要故意找错?我知道,一定会有人逼你的。蓦然……”我痛心地看着她,“告诉我那人是谁?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轻烟!”一把短剑,突然指到她的脖颈,黑衣的蒙面男子从树影下走出,冷冷盯着她,“轻烟,你竟然背叛主人。主人为了那个镯子几乎把闲月楼挖地三尽,而你竟知情不报。”
“你在做什么?”我恨恨地指着那个男人,“放下她!”
“哼哼——”男子阴森地笑了一声,转头看来,“轻烟,你可真是命好,前遇到一个冷筠宁,后遇到一个夏宜家,每一个都视你如亲生姐妹……”他怜悯地督了被刀抵着脖颈的女子一眼,“却偏偏是隐藏在夏宜家身边的内应……”
“内应?”我有些傻了。
“原来是你。”祈阳扶住我欲软下的腿脚,直勾勾地盯着蓦然,“轻烟。”
轻烟是谁?
“殿下是在宫史里看到我的名字的吧?”蓦然勾起淡淡微笑,凄冷如月,“殿下,或许您还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将你从母亲怀中抱出的人,是我。”
祈阳表情骤僵。
“姑娘。”蓦然全然无视那直插在脖颈之前的刀刃,轻轻偏头来看我,“很抱歉,蓦然骗了你。蓦然,一年之前,名唤轻烟。二十五年前,是凤清宫中冷皇后的贴身宫女。姑娘还记得印炎吗?是他,亲手改变了我的外表和容貌,让我偷偷潜在你身边。”
“蓦然……”我的手,颤抖地停在半空,“不,跟我回去……”
“二十五年前,凤清宫中的所有人中毒而死,而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待我如亲姐妹一样的皇后娘娘,喝下催产的药物,在生下太子后难产而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太子抱走,再带着皇后的遗物出宫,找到当年还是闲月楼主人的吕纯姑娘,求她帮忙……”
“可是,后来,我却亲手……杀了吕纯。”
我惊愣地睁大眼,说不出一句话。唯有身边的祈阳冒出一句:“为什么?”
“殿下……”蓦然,不,或许该说是轻烟,悠悠转看我一眼,“若是有人以姑娘的生命要挟你去杀一个人,你会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