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笑得弯下了腰,眼泪也跟着涌出来。
不过是一只镯子而以,不过是一只镯子而以啊,几十条人命,竟抵不上一只镯子吗?
帘外,响起轻微的开门声,熟悉的挺拔的身影掀帘而入。
“宜家。”祈阳快步跑来,扶住目光僵硬摇欲坠的我。
“祈阳……”枕靠着他的肩,唇中喃喃喊着他的名字,“祈阳,怎么办……我又连累了别人……”
若不是我换了琴,她们又怎么会死?不就是一只镯子吗?让她们找到又如何?几十条人命,如何会轻过一只镯子?
朝祈元年,阴雨绵绵。
漫天雨丝绕紧朝祈都城,天红楼不远之外,被雨幕遮掩的青石板街道上,缓行而来一辆高头马车,行过之处,雨滴四溅。
“吕姑娘,吕姑娘——”一个年轻的女子倒落在车前,头丝长裙均被打湿尽透,斑驳的血迹印逞在她身着的烟色宫装上,溶在雨中被掺淡成胭脂般的丽色,顺着她来的路流成一条红河。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蜜色的丽颜。
“轻烟!”吕纯从车上着急跳下,扶起摔落在雨地上的少女,弯眉紧锁,“怎么了?”
“吕姑娘……”轻烟喘着气哭泣出声,“吕姑娘,我们娘娘保不住了啊……”
吕纯面色一愣:“筠宁?”擦去怀中女子脸上的血迹,才发现她身上染着的腥红并不属于轻烟,才松口气,转念却突想到,那不属于轻烟,这些血便是……便是……
“娘娘难产,拼命生下小皇子时已经咽气了。”轻烟抬头,气弱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女子,从袖下拿出一个翠绿的圆状物,塞入吕纯手中,“吕姑娘,这个镯子,是天山圣物,绝不能落入外人手里……娘娘临死前说,她眼下,只有你能信任了。”
“天山四绝呢?”吕纯抓紧手中散发着凉意的镯子,“筠宁出事,秦自余他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他们……来晚了……就算到了,也救不回了……”
“是那个女人做的?”
轻烟点头,哭声愈显凄厉:“她们……她们联手……不知道在汤里放了什么……娘娘喝完就……就……”轻烟越哭越厉害,说出的话愈不清晰。
吕纯手心一紧:“小皇子呢?”
“她们……她们瞒着娘娘难产的消息,下毒毒死了凤清宫里其它的宫女,只有我……只有轻烟一人抱着小皇子逃了出去,但是小皇子带不出宫,我别无他法,只能把小皇子交给了方宇公公,求他带去交给皇上……”
吕纯用力扶着轻烟踏上马车,戒备地扫一眼雨幕周围,下雨淅沥,乌蒙蒙地不见一丝人影,略松心地拉紧帘子,再转头望向身侧:“轻烟,我们恐怕是等不到天山四绝了,而你现在肯定也不能再回宫。我们马上回天红楼收拾东西,让你离开都城,离得越远越好!”
“那镯子……”
“我想个办法。”吕纯语气坚定,“我得想个办法好好藏起来,将来若有机会,再送还给天山四绝。”
“吕姑娘……我们娘娘……”
“我知道。”吕纯痛苦地闭上眼,“但是现在……我们还什么都不能做,但是总有一天,一定一定会让她们偿命!”
朝祈二十五年,同样是阴雨的夜。
将缩在怀中的纤细身躯抱起,轻放到一旁的软榻上。拉起薄被盖到女子颈上,再静坐在女子身侧,视线缓缓流转过清秀面容,露出淡淡的怜惜之意。
食指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微凉之物,眼角轻瞄,脸上荡起微微的惆怅——这个东西,原来便戴在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母亲腕上吗?
可惜太过久远的时间,早已经将镯上的气息淡去。
放下镯子,微微转首,视线再落到躺在榻上的女子身上,指尖轻轻上滑,拉起女子的衣袖,触到女子腕上的那个圆弧。
太过相似了,以至于当他看到她抱着云犬从闲月楼上拾阶而下,有一瞬间竟以为,自己看到了凤清宫中的那个女人从画中走出……不过——他执起女子的手,轻柔握住。
母后,你有的东西,她也有。原来冥冥之中,她已经注定是我的。
视线静默着看着,直到看够了,望够了,他才悠然起身,拿着手中的冰凉玉镯踱到外室,那里,谢棋早已经等了许久。
“刑部如何说?”
“除林妈妈是被人从脑后以花瓶砸死,其余二十七人,均是中毒七窍流血而死。向大人推断应该是凶手正欲毁琴之时,被林妈妈发现,为了永绝后患,才下毒毒死了全楼的女子。”
“是什么毒?”
“是禁药。”
祈阳眼一眯:“禁药?”
“二十五年前,凤清宫里的几个宫女因误食了这种药草而死,皇后娘娘也正是因为这样,气血攻心,难产大出血身故……”抬目略略瞄了正坐在上首的男子愈来愈僵硬的神色,“这也正是您出生那日发生的事情。事后,皇上大怒,便把这种药草作为禁药,民间都不得再存有。”
动了动身子,祈阳轻揉眉心,语气依旧冷寂,但却隐隐带了些难有的压抑:“这种药,还有哪里有。”
“只有一处。”谢棋垂首低声,“皇宫。”
皇宫?祈阳蹙眉,果然,又是皇宫?这天下间,恐怕也只有皇宫那种地方,才会有这样狠毒的药狠毒的人!
“谢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主子请说。”
风声微动,冰凉的圆状器物立时朝他飞来,谢棋开掌一接,将镯子收入手中。
“让几个人把它送到天山去。”启唇淡淡出声,“交到冷列手里。再替我传一句话,他和夏宜家的景兰之约,一笔勾销。从今以后,请他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包括……”话临出口,突然收声。
静室之中,一片安寂,再无人说话。
等候许久,依旧等不到下文。谢棋抬头,恰见自家主子正心不在焉地持笔添墨,黑眸半垂,似是想写什么,却又久久没有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