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反射性地站起,莫名的冲动控制着自己向那个方向跨出一步,“……”
雪靴却转了个弯,往着背离的方向,只一眨眼便已经消失在人海。
“等等——”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始疾奔,挤过人群,循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丢下昏迷的莫永,连带甩开他事先唤来,计划要绑走我的几个黑衣男人。
踏着轻风落叶,依着感觉追到街角,四转几许,再沿着一条小巷直直往下。
“请问一下。”抓住在街角卖糖人的老翁,“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白色靴子的男人从这儿走过?”
“姑娘您这可问得……”老翁脸上爬满疑惑,“看人看脸还来不及,哪会注意到人家脚上穿的什么鞋啊……”
“老人家。”这一声问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穿着一身白衣,长得就如同一天山雪莲——”
猛地,收了声。
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了——我在说什么?我刚刚……在问的是谁?
“姑娘……”老翁被我脸上瞬息万遍的感觉吓得有些呆愣,“你怎么了?”
一手撑墙,另一手捂在心口,咬紧牙咬紧唇,想要忍下心口突起的抽抽疼痛。
“姑娘……”看见我额上不住沁出的汗珠,老翁的面色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放下手中的满棍的糖人,擦了擦手想扶我,“姑娘,我带你去医馆……”
“谢谢……不用了。”牙齿越咬越紧,头上的汗珠却还是越沁越密,痛到身体都歪了,以背靠墙径直就滑了下去。
“姑娘,你这样不行啊——”老翁又接着道,“看你疼成这样子。要不,你家在哪,我去叫你的家人来……”
“真的不用了……”硬撑起身子,推开面前好心的老翁,踉踉跄跄地往前。一滴一滴,不知是泪珠还是汗珠,有滚烫的液体,随着前进的脚步一滴滴洒在地上。
头顶,突然也沾了水意。
“下雨了吗?”忍着痛抬头看天,却只看到一片白茫如沙漠般的凄景,没有一滴水。
是下雨了,只是我看不见而以。
不——手在半空抓了几下,却是满手空气,夹杂着几滴轻雨。
心下的痛,眼上的疼,前所未有的恐惧几乎食心废骨。
“夏姑娘。”耳边回忆起秦自余的清音,“请待好你自己的身体,万万不可再劳累。”
夏姑娘,你的心里担了太多的事情,若不能放下,你的身体将会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再不会像是今次的暂时失明,一碗药便可救回。而是一辈子,你都再不能逃开黑暗的束缚。
黑暗……今日便到了吗?
“铛……”
空廖的钟声如江心初动撩散涟漪,一圈一圈地自周身无边抚远开来。
“嗒……嗒……嗒……”这一阵,像是医院仪器的工作嘀答声。
“回来……了吗?”唇角喃出轻语,扣心自问,“是要回家了吗?”
时空的轨迹重归,各神归位,各人归位。是这时候吗?眼前有道刺眼的白光,我以袖遮眼,一步一步朝着洞口行去——心里,好像已经没有不舍。
已经没有了,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安羿,凤萧声有安广,我走了也没关系的。安羿,你的妹妹有向惟远,我走了也没关系的。钟倾如……辜兄,对不起,钟倾如就交给你去救了,你一定可以的,你救过我那么多次,救她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样算下来,我真的没有什么不舍得的了。
抬头,提步,三步之后,却又突然滞住。
为什么不走?
盯住自己的脚,再问一遍,为什么不走?
手上,突觉有细针刺入肌肤的疼痛,痛中带着冰意,冰意中沁满冷意。手指微微一缩——
“疼到你了吗?”这一声,如泉水叮咚。
黑暗中隐有冰凉的指尖触到我眉间的褶皱,猛地伸手把它抓在手心,黑暗中轻轻转身,看见一张清冷如莲的脸。
黑暗中,唯有那张脸是清晰无比的。
“安羿……”嘴角溢出轻喃,一语浓到化不开的思念。
就算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却依然能看见你。
“对不起……”手背上的冰冷的东西倏地被拔起,肌理间只留下残余的清爽。双肩被轻轻拥起,拢入硬如磐石却安全异常的胸怀,“……”
安羿!呼吸突然急促,我用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想到看清楚那个拥抱我的人,像是要用尽了全身力气。
一下,两下,三下……最后一下,终于挣开,现实世界的天光争相挤起刚从昏迷中清醒的眼里。
“姑娘——”一旁的短须大夫正在将一根一根的细针收入檀盒,指尖夹着的最后一根末端,正悬着一滴欲落未落的鲜血。“姑娘,请不要乱动,老夫刚刚为你下过针,得等血脉通畅之后方能行动。”
又是梦吗?摇了摇头,将混乱的神思叠起,怔怔地从出神中醒转,再转目看向身边的大夫:“下针?”抬起手细细看去,依稀可辨几个几不可见的针孔,隐在纹理之中,深到手骨血管。
“刚刚在小巷中看见你晕倒在地,赶紧找人背了过来。”他微笑看我,“这里是老夫在苍木镇的医馆二楼,姑娘放心,你已经没事了。”
低着头,揉了揉依旧有些疼的太阳穴,“大夫,我这是宿疾吗?”
“姑娘这是心病。”大夫收了针起身,“你想一个人想得太深,他便会如一颗小石子刺入你的心肺,若是再靠近……”他突然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再道,“我是说,若是受了刺激,那颗石子便会扯动你的心肺,痛到生不如死。”
“我的眼睛?”猛然间,想到昏迷前的短暂黑暗。
“那是并发性的。”大夫抱起盒子,转身刚要走,敞开的窗子却突然被风一吹,狠狠地砸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他的脸上闪过莫名的紧张,抬步就要走过去关窗:“今天的风真大啊,这是哪个伙计不小心,连窗子都忘了关……”
“我来吧。”扶着床榻起身,向着离我不足三步远的窗户走过去。这是一幢二层的医馆,我所在的正是二楼东侧的诊室,窗下,是偏远小镇暮色临前的炊烟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