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摇了摇头,怅然一叹——今夜,真是注定不得好眠。
“臣妾见过陛下。”我微微偏头,随着满院子的人一齐曲身,恭敬有礼,做到滴水不漏。
头顶斜向上四十五度角,阴冷的声音正正打开:“半夜三更闹事,这便是你的礼数吗?”
“主子,你误会——”凉苏着急起身,咬着唇正要辩解之时,却被我一道凌厉的眼神打断。
我整了整自己的衣角,将该做的礼均做到最好。然后,淡笑抬头,看进祈阳那双深不可测的眼里,微笑回声:“是陛下您的府里太过无聊了,总要有点事情来闹闹不是?”
“刚刚本王听到太子妃有说要插手府中的事。”祈阳冷一转眼,视线从我头顶掉转开去,转投向岑姑姑,“可是真的?”
岑姑姑被冷寂点了名,有些惊慌地抬起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以点头作答。
祈阳淡哼一声,转目过来:“这才到府中不过几天,你就急着要这太子府的权利了?”
要权?我头微偏向他,勾了勾唇角,要权?我要权?不由低笑一声:“陛下要如此想,妾身也不敢多言。”
“谢伯。”祈阳微微转首,冷寂声起,“你身体不太好,既然太子妃都说这日子无聊了,就将这府中事务一概交给她吧。”他顿一顿声,冷冷瞄我一眼,“也省得她没事找事干。”
没事找事干?说我吗?一转头,又看到俯了一地的仆人,还有那身躯微颤抖的月落与墨舒,心里不由有些讽笑起来,我还真是多管闲事。怎么现在倒管起他府中的事情来了?
我无奈摊了摊手,抬眼淡淡敛了眉视他,语声平和:“殿下。”我摇着头,“您大不必如此,我从没想过要。”
“呃?”谢伯僵愣着脸,身子向前也不是向后也不是,只能在原地踯躅着,“殿下,那这……”
祈阳冷眼一转,负手向后身子未移:“本王不喜欢重复。”他停了停,视线凝在我脸上,“你是觉得自己不能做好?”
“殿下。”我展颜笑开,“您的激将法,对我来说没有作用。”
祈阳冷哼一声:“那便是身为太子妃的你太忙了?”他向前一步,硬是逼近过来,压低声音,小到只有我一人听得清晰,“忙到要半夜也不安份。”
我的表情微紧,怔在他那一记冷眼里半响不语。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深夜站在这里的事吗?还是……还是我深夜出府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祈阳,这算是不算是一语双关,顺带威逼?
祈阳见我不语,也不再多话,斜睨周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岑姑姑,既然太子妃有令,这浣楼就不要再动了。”他斜斜看我,“本王本是打算照着大婚之前给她的承诺去办,既然她不领情,那便算了。”
“是。”岑姑姑低声开口,沉声应着。
“我说过……”我向前一步,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我说过,那个要求不算数了的。祈阳,我答应嫁过来,并不是因为你答应我的那个要求。”
“女子都是如此善变。”祈阳淡哼一下,不屑地督我一眼,“堂堂夏姑娘也不例外。”
夏姑娘?我微皱了眉,夏姑娘?我冷笑一下:“殿下,拜你所赐,夏姑娘这个称呼可没有几人再再用了。”
他冷冷看我一眼,突然转身过去,自顾自往出楼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猛地开口叫住他,脑海中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的身子微微一滞,却未转身,脚步更是未停。
那人竟然置若罔闻!我大踏步疾追过去,跑着追上他,把手一摊:“我要出府的令牌。”
他微一眯眼,眼中闪过一抹不耐。
“皇上答应过我,会给我自由。”
“你不是已经够自由了吗?”他冷声开口,“你想搬去临沐阁,本王不是也随了你吗?”
“我要的是出入自由。”我静静看他,“可您太子府门边的侍卫却不可能轻易相信我。”
“那是父皇答应的。”他淡应一声,“本王从未说过。”
“祈阳!”我有些咬牙切齿,这父子俩在跟我唱的是哪一出。“祈阳,堂堂太子,连一块令牌都拿不出来吗?”
“就算拿不到,你不是也一样可以出去吗?”他龙睛突然冷厉不悦,直插而来。
我微一怔身,心里有些虚,他果然是知道的!
心里闪过一道惧意,果然呢,果然呢,就算是再深静的地方,但只要在这府中,依旧是逃不开他的眼线。
“明日进宫。”他目色里抹过一道寂色,沉厚的男声应然而起,“你可以自己去跟父皇要那个承诺。”
三月二十,天蓝,阳煦,云白,日晴,微风。
格外肃穆的金瓦朱墙下,宝公公腰屈近九十度,面容恭敬,伸手拦下正欲与太元宫擦肩而去的小小华轿。
“太子妃。”他的声音有着和宫里公公一样的尖细,却比别人多了三分的恭敬,“太元宫便在前面,您在这里下轿便可。”
我抬起一直置在膝上的右手,掀开帘子一角,透过细缝望进轿外的宫墙绿瓦:“太子殿下进宫了吗?”
“……”帘外的宝公公一阵沉默,半响才答,“还没听到前头的人说到了。”
“那便是还没来了。”我放下帘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头上有些沉重的发髻,和悦开口,“太子殿下都没来,我这个太子妃哪有先去的道理?”
“这——”
我轻轻打断他的话,微笑接声:“等太子殿下进宫了,再麻烦公公到天琳宫来找本宫吧。起轿吧。”
轿子应声而起,匀速向前走着。我软着腰塌在席上,唇中轻吐出一口气,以轿换车,本不是我的主意,只是一进宫门便有华丽软轿等在车下,就算是怔愣中,也不得不微笑接受这宫中皇上或是哪位娘娘的好心吧……
摸摸身下细软的垫子,雍容而高贵的紫红色,唇角微微勾起,雍容一词,我便只能想到颜妃。那一位跟我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得宠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