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执开口解释:“少爷说了,姑娘嫁入皇家荣华富贵一生,必不会缺珍奇重礼。故命能工巧匠做了这一只发缀,祝愿姑娘一生无忧。”他顿了顿再静静看我道:“夏姑娘,少爷说了,以姑娘的聪明,不用细说也会明白他的用心。”
辜羽锡……我唇中默默念着这个好久没有再见到的人的名字。辜兄,真是谢谢你。
我将锦盒放下,展开盖着发缀的那面帕子,翻到背面,毫不意外地在帕子一角发现了一行楷体小字——既去之,则安之。
既去之,则安之……既择之,则顾之。
我优雅地屈了屈膝,微笑看向杨执:“替我谢谢你们家少爷,就说宜家必定珍惜。”
“姑娘多礼了。”杨执淡笑还了礼,“少爷问姑娘一句珍重。”
“也祝他珍重。”我抬起头来看他,了然一笑,笑意之中的深意,我知道与眼前这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救命良药,保身利器。辜兄,夏宜家,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铜镜,轻薄精巧,背部雕刻着梅花纹路,绝伦精致。镜子里,清晰照出一张清秀淡然的脸。
我安然坐在镜前,任凭身后的几个宫装女子梳头,擦粉,抹胭脂。
“林嬷嬷。”我压住身后女人取下我头上发缀的手,“把这个戴上去。”
“可是……”于姑姑犹豫着看着我,举着太子妃冠服,“这……”
我淡淡瞄了那华贵的饰物一眼:“你想了办法把它弄上去就好了。反正盖了盖头,别人也看不见,不是吗?”
林嬷嬷犹豫一下,见我神色坚定才不得不答应道:“是,姑娘。”
着罗裙,梳云鬓,妆点发髻,长发一层一层被绾起,我摸着空了的肩口,不由一心怅然——原来,我真的要嫁了。
打点完毕,我淡淡地弯下身,让宫女替我戴上凤冠。
“姑娘,请等等。”林嬷嬷突然开口,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绣湘包打开,露出裹着的几根银针与一盒银色的类似胭脂的东西。
“姑娘。”她执起手上的细针,恭敬有礼地看着我,“可能有些疼,还请姑娘忍一下。”
晨光初明,一路迤逦,长长的腰带几欲曳地,发间的凤色清声低鸣。一步,出千暮阁,二步,绕竹林,三步,过前厅,明丽的红色灯笼点点滴滴,摇曳生辉。
到安府门口时,我微微抬头,透过眼前的红幕,依稀可见门边,几个人定定站着。
我安然走过去,在中间那个身形微弯而佝偻的人身前站定,然后,敛裙,屈膝,跪下。
面前几人同时一怔,伸手要扶我,却被我一下避开。
“广叔。”我弯下身子,叩了一下首:“这三年来,你待宜家若亲女。女儿走前,应向父亲拜别。”
“姑娘……”红幕之外,飘来安广无奈惋叹的声音,“姑娘,安广不在你身边了,还请照顾好你自己,万事,以自己为先。”
我沉默着点头,悠然的目光从悠然移过幕外的人影,转移向安府门外。天很蓝,云很白,三月初九,春天,真的如传说中一样美好。
婚轿之中,泛着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我伸手轻触着手上的玲珑镯,脑海中开始飘过前尘旧事,时光,永远是在转瞬之间便会消逝不见的。而这些年来,我遇到了太多,懂得了太多,了解了太多,记住了太多,我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一个最普通的人了。
包括,爱人与被爱。
思绪万里中,我还没忘了,我此时去的地方,却没有他,那个我一心一意想要相伴的人。
外面是热火朝天的喝彩之声,我心里却沉静异常。是这些年来的不由自主吧,还是,已经冰冷淡然成了惯性?有多少年,没有过大喜大悲?
忽然轿身一颤,轿子已稳稳停下,我漠然地看着眼底那片霞帔流苏,却突然见喜帕下伸来一只宽厚而稳定的手。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听话地将手放了上去,立即被紧紧地反握住,没有一丝松懈,好似只要是一松手,我便会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脑中不自觉地闪起这个词,落荒而逃?我会吗?
我低低笑了一声,气息中尽是讽刺嘲笑。
“我守了诺言。”祈阳隔着花丝,淡淡出声,语气中听不出是喜是怒。
我静静开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也守了。”
恭贺喧闹之声依旧绕在耳边,只是没有人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新郎新娘正在隔着喜帕针锋相对。
祈阳牵着我,一路拾阶而上。我乖乖地任他牵着,将新娘的娇羞之意做尽做足。视线虽模糊不清,我却放心往门槛跨去。
装点华彩的厅堂就在眼前,忽而,感觉到牵着我手的人情绪滞了一下,灼灼的热度透过连着的手传递过来。
我皱了皱眉,鼻中敏锐地觉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宜家……”有人带着一身酒气,从分开的人群中疾步走来,步履有些不稳,像是有些宿醉未醒。
楚桐!我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手心一紧,瞬间已被祈阳不动声色地往身后一带。
“表哥!”祈彬从人群里钻出来,止住楚桐前进的脚步,“表哥,你怎么这个样子,先回去……”
“你别管——”楚桐猛地吼了一声,将身边人吓退了一步。
我微微偏了偏头,隔着喜帕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严肃得怕人。
“楚小王爷——”祈阳终于冷冷出声,“今日是本王的大喜之日,楚小王爷若是有一些什么要叙旧的话说与本王的太子妃听,待到婚典之后再说也不迟。”
“是啊表哥……”祈彬也掺了一句,“这个场合——”
“叙旧?婚典?”楚桐突然转向我的方向,严厉的声音直直逼来,“夏宜家,你真的要嫁?”
我微仰起头,从喜帕下看清他身上的紫色锦衣,手心微微收紧,沉静回声:“楚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
楚桐,我已经让向惟远传话给你,你难道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吗?爱是个什么东西?如何值得你癫狂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