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定定看她一眼,缓声道:“姑娘自己作的决定,我们谁也不能阻拦。”
“可是,她明显是被逼的啊……”
燎原大步踏进雪地:“别的先不说,我们还是先找到姑娘要紧。”
一道人影悄悄飘落子云禅院大门前,淡青色的衣衫映在新出月色下带起一片淡淡的光芒,脚下石阶雪色,清辉如水。他伸出手,轻使力推开本就没有锁严的门,见到门内静静坐着的人影,不由目色一亮。
“来了?”老和尚轻轻放下手中茶盏,沧桑面容上没有任何讶异,眼眸转向内室卧榻上的女子,“刚好,替她诊一下脉吧。”
“大哥。”青衫男子微一敛眉,转而又了然一笑,“多年不见,你占卦的功夫还是如此地好,一切一切,都在你意料之中。”
“一点兴趣罢了。”老和尚笑容和悦,“不过,你的医术倒是退步了。”他的眼神定在内室的女子身上,“身为冷无的嫡传弟子,你在这姑娘身上动的刀子,做得实在是太不完美。”
青衫男子没有多加言语,只是恭敬一礼:“小弟谨记大哥斥责。”
“斥责算不上,毕竟,你已经尽力了。”老和尚淡笑着,亲切地看向那个以兄弟相称的男人,“那个方法,几百年来不过也只用过两次,冷无一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做到那样完美的境地,她能活成如此这般,也已经够好。”
“大哥——”青衫男子有些怔然。
“要叙旧待会再说。”老和尚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先看看那个姑娘吧,有什么问题尽早解决,我可不希望清净的禅院生活再像上次一样被打扰。”
青衫男子轻轻点头,撩袍步入内室,指尖压上榻上女子的脉搏,凝神静听半响。
“怎么样?”老和尚缓步进来,“有没有什么危险?”
青衫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淡声开口:“这两年来,她体内的血肉已经逐渐融合,没有了当初的排斥反应。只要能够定期服药,保命暂时是没有问题的。看来,我来都城这次,还得去安府走一趟,让二哥不要掉易轻心才是。”
老和尚淡淡一笑:“说我行踪不定,瞒着你们二人,你还不是一样?咱们兄弟几人,好久没有聚过了,真是应该找个机会,再见一次。”
“再久,也得等这些小辈的事情完了再说。”青衫男子移开了置于女子腕上的手指,目色转向窗外渐融的雪色,“听说,这姑娘与天家的关系有些过了?”
“是。”老和尚轻轻点头,一脸淡定,“几个时辰前,宫中有消息说她答应了皇帝的赐婚。”他转头看向青衫男子寂然的神情,“天山的消息,收到了吗?”
“嗯。”青衫男子点了下头,眼眸一闪,一字一顿开口,“四个字——不闻,不问。”
“不闻不问?”老和尚低声笑了一下,“那七草堂呢?也是不闻不问吗?”
“或许吧。”青衫男子开口轻道,“天山那边的局势,终不是人人都能清楚掌控的。”
“有些可怜。”老和尚淡笑一声,视线转到榻上的女子身上,“可怜了这姑娘啊……被这些留在俗世的事情弄成这样……”
“的确。”青衫男子接声回答,“若不是她心中压的事太多,她的身体也不会如这样一天一天如此快地虚弱下去……”
老和尚眼神一凛,飘然置于女子苍白脸上:“你的意思是,她还是会死?”
青衫男子脸色微僵,转而才道:“或死或生,终要看她的心境和她的造化。”
“唉——”不知是谁先开的口,两人一同将视线调向窗处,竟在不差毫秒之间,齐齐长叹一声。室内转眼陷入一片死寂,依稀还能听到残雪落下树枝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从不远处的山脚人家中,传来几声鸡鸣,惊醒了山寺中人,也惊醒了两人之间的默然。‘
深山之中,突然响起一片嘈杂之声,好像有许多人正在潜山入林,探寻而来。
房中两人均是耳聪之人,不由转头对视一眼。老和尚明目眺向窗处,面色清凝,淡笑开口:“有人寻来了,那之中,有我现在还不能见的人。我得回避一下。”老和尚步履迅速,疾步之中未见一丝老态。
“大哥。”青衫男子大步追上,与他并肩而行,“那之中,也有我不方便见的人。”
眼皮掀了掀,再悠悠睁开时,看到的是一个圆圆的光头脑袋。
“姑娘姐姐醒了?”小光头上爬上一只小手,搔了几下再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稚气的脸上尽是憨憨笑容,“师父爷爷果然没骗界明——”
我抬头朝四周看了看,确定这是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卧榻一旁摆着一张矮几,鼻尖上萦绕着一阵淡淡香气,不似寻常人家点的檀香,倒有些像寺院之中的香火之气。
我看向面前自称界明的小小和尚,疑惑开口:“寺院?”
“对啊。”小界明继续憨笑,“是界明晚上去给姑娘姐姐开门把姐姐扶进来的哟……”
“开门?”我敲了敲自己的头,前一夜发生的种种一点一滴回到了脑海里,锁儿,皇帝,向惟远,祈阳……太元宫,楼墙……然后……皇宫之外,好冷……
真的好冷,前一晚,冷到我失神,冷到我没有任何支觉,只能凭着自己的意识乱走,冷到我甚至连自己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记忆回来,我没忘记礼貌地向他颔首,对着面前的稚气脸蛋笑着开口:“谢谢。”
“不用不用。”界明小和尚赶紧摇手,冬阳般轻暖的眸子细成了弯弯月,“师父爷爷说,帮助别人是应该的。”
我陪着他笑开,真是可爱的孩子。也只有佛门之内,才能养出如此不染霜尘的孩子吧。
院落之外,突地金石激越,脚步声纷纷乱。我侧耳去听,五指不由曲起,拽紧了身上衣角。随着“啪”——枝头雪落的声音,门外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推开大门,走到将外室与内室隔开的屏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