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呆着?我心里猛地窜上一团火,抬眼直瞪着他,却又说不出一句话,闲月楼危机没过,宣王近在咫尺,他竟叫我好好呆着。宣王在车外突然轻笑了声,语中略带了些玩味:“是什么人让皇兄藏着掖着?连见王弟一面也不肯,您这些天,可是连纤姨都没见呢……”
“王弟又忘了父皇前些日子对你的教诲吗?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王弟难道还没分清?”
宣王又发出一声低笑,颇不在意地道:“王弟愚钝,还需时间琢磨透彻。父皇还在太元宫等着,就先行一步了。”
“请。”
马蹄打在皇宫内覆了的白雪的玉石地面上,哒哒的声音缓缓前去,消失在雪落簌簌声中。祈阳解了我的哑穴,撩袍坐回车榻。我狠狠瞪他:“你干嘛拦我?”
“冲动。”他冷冷启唇吐出两字。
“你什么意思?”
“父皇说你聪明绝顶,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话在心口终于被硬生生憋了下来,我承认是我理亏。我早就知道宣王是设了套子让我和辜羽锡去跳,却还是在见到宣王时,忍不了那一时之气,差点真坏了事。祈阳威厉的视线压着我,我不由得别过脸去,偷偷掩下那一道心虚。
车子最后停了下来,方宇淡定的声音在车下响起:“陛下,太元宫到了。”天降深雪,给群芳落尽的皇宫凭添玉色。第二次进宫,和第一次不同之一,是在白天,不同之二,是我自己,正大光明走进来。祈阳走在前方,方宇居后一步跟在他身侧,我缓步缓跟在后方。这太元宫是皇帝处理政务之地,众多皇命圣旨,均是出自太元宫,其中自然包括楚家封王,锁儿赐名。不过,皇上见我一介民女,为何要在此太元宫呢?
红桐廊下,祈阳一直静静走着,步伐不沾轻尘。我不时抬眼看他,却发现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不由奇怪起来,他难道不担心我会从他身后偷偷溜掉?念头刚一冒出我不由得在心里暗讽自己一句,那家伙武功深不可测,我若真想逃,恐怕不出一步便会被擒回。
宫廊绵长蜿蜒,雪虽然没有打进廊内,地上却依旧染了厚厚一层霜色。长廊尽端,蓦地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上官大人,江南雪灾已经比料想的严重,如今这众多难民又涌入都城,看圣上的样子,可真是不会放手。”
“皇上心中已有丘壑,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如何辨知?”
两人身影缓缓现出,年纪均是略长,一样官服高帽。我记得朝祈国规定,百官朝服,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下服绯,六品,七品服绿,八品九品服青。若是正一品,则多佩九环带,正二品,多戴佩玉。面前两人,均是紫衣长袍,九环着身,身份应该不低。
两人见到祈阳,同时敛袍拘礼,拱手揖道:“太子陛下千岁。”
祈阳抬手挥了挥,淡应一声:“老师,钟相,免礼。”
老师?钟相?我呆了呆,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左边那人蓄着长须,一脸和气。很早我便知道,朝祈武有楚湛,文有钟冉斯,若没猜错,此人便是钟冉斯无疑。右边那人脸色淡漠,一表情倒颇有些似祈阳,但却多了些清高的文士神色,必定是祈阳的文策老师上官清。
上官清与钟冉斯微微抬眼便看到了我,眼里同时泛上一道疑惑,脸色惊了惊却没有多问什么。不愧是皇宫重臣,深谙官道,知道什么话好说,什么话不好说。两人几乎是同时启声道:“太子陛下,臣等告退。”不出半会便告辞绕了过去。
祈阳没有多留继续向前,我则有些恍神起来——早朝时间早过,竟然还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上官清和钟冉斯这两位重臣,这皇宫中,或是这天下,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方宇转头见我半天没有动作,便退至我身旁,拱手道:“姑娘,皇上在太元宫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猛地回过神来,抬眼便看到祈阳立在廊不远处冷冷看过来,眼里波澜不惊。我暗骂了一声才辗转跟上。
朝祈皇宫,主殿太元宫。
檀香冉冉,一壶醒神茶,两盘宫点,一旁奢华且足躺下两人的宽玉桌上,天子一手轻扣着玉面,另一执着奏折的手微微颤抖,突然狠目一扫而下,划开宫内四角燃着暖炉发出的暖气氤氲,怒气一腾拍案而起,大手一掷便有明黄奏折凌空挑开宫前锦帘,飞至宫门外。
天子怒气腾腾:“这些贪官,平日里不出事时,一个接一个说储备富余,如今这真出了事,一个接一个呈上来的,便只是跟朕要钱!”
祈阳锦绫衣一抬,伸手便接下了即将吻上我面颊的明黄奏本。锦帘挑起,祈阳带我缓步入内,行了一礼道:“父皇,儿臣将宜家姑娘带到了。”
皇上一眉高挑,手指揉上鼻翼两侧,方宇知会地快步上前替他舒缓了几下筋骨。皇帝坐回铺了厚厚一层锦榻的长椅,唇角紧抿轻声道:“丫头总算来了?果然还是太子办事比较干脆,那些传唤太监,一个个回来永远都只会那一句,安府不放人。”皇帝缓了缓声,睁开眼看我,眼里的意味不定未明,再道:“丫头,你那凤萧声,对你可真是忠心耿耿。这十几天来,朕倒不知是传唤了多少次都被拒了回来。”
“皇上恕罪。”我摸不清皇帝的情绪,只好忐忑着咬牙开口:“那几日宜家身子偶感不便,府中家人是担心宜家病情加重,方不让宜家出门。”
皇上淡淡看我,眼里阴霾散了些许,突然笑道:“你这丫头,三天两头弄出些什么麻烦,连累着凤萧声,楚家,锁儿陪你受罪。”
皇上这一笑,我才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动圣怒。我深吸了口气,展颜笑开:“反正宜家最后都化险为夷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