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羿儿……“安凤嫣突然间神色惧厉,恨恨的眼神扫向了我吼道:“是你,是你这个女人害死他,是——”话未说完,她眼一翻,身体便软软倒了下去。楚湛沉着脸立在她身后,指上还保持着点了她睡穴的姿势。他把安凤嫣瘫软的身子交给一旁的老婆子吩咐道:“好好照顾夫人。”
老婆子和小丫环赶紧点点头,一大群人便簇拥着往安凤嫣移居的勉流院去了。楚湛转眸看向一旁的锁儿,忽而叹了一口气道:“锁儿姑娘也跟着去吧,毕竟,那是你的娘亲……”锁儿犹疑看了我一眼,沉思许久,才悠悠转身随着安凤嫣而去。
蓦然皱着那张快哭的的脸,伸手抚上我那多了几条指印的脖子,又急又恨。我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让她不用担心。我再转首看向皇帝,声音严肃起来:“皇上,宜家有个问题真是不得不问,宜家,究竟像谁?”就算是面对着当今天子又如何?安凤嫣从来只把我认成她的女儿,为什么今天却又突然一转,将我认成了别人?还有刚刚皇帝的那一个滞然,又是因为他看到了谁?
皇上的神情已经回复如常,却没有开口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招呼一旁的方宇道:“方宇,朕累了,扶朕去休息。”
“皇上——”我疾步上前拦住天子的脚步,“请您告诉宜家。”
皇上目色一沉,颜上愕然,转瞬即目透不悦:“朕说过朕累了。”
“皇上——”
“丫头。”皇上疾目一抬,冷斥出声,“朕罩着你并不代表你便可以在朕面前随性而为?”
我心里恨恨,却不得已咬牙跪下:“宜家知错。”皇上长身定在我眼前半响,我的背脊上甚至能感觉到那双威严龙目中投射出来的森冷,我咬着唇不出声,直到听到他长声一叹,夹了些许无奈道:“丫头,朕心里也很乱,先让朕理清一些事情再说吧。”话音刚落,皇上背影已经在方宇陪同下渐渐远去。
我站起身转向祈阳,疾奔过去不死心地开口问:“祈阳,你知道对不对?你第一次见我时你便觉得我像她对不对?她是谁?”
阳光直下,却融不入他的眼。祈阳的眸中微波暗涌,黝眸深处,冷意难消,唇畔,是一道淡漠森冷。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看着我,良久才从薄唇间挤出一句:“不管你像谁,你却仍是夏宜家无疑。”
“没错,我像谁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直直看他,唇角冷冷扬开,“但是,为什么安凤嫣会武功?为什么她今天看到我反应这么大?为什么她会说我害死安羿?为什么皇上看我时总是又惊又诧?”我的眼中厉意迸生,“还有,为什么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会露出那样的眼神?”祈阳没有回答,只是淡淡扫我一眼,转身便要走下庭院。
“你就当我是好奇,告诉我一句也不可以吗?”我带着乞求开口。安凤嫣已经疯了,我不可能再从她嘴里知道任何陈年旧事,那我不从她身上找,从我身上找,也不可以吗?
祈阳脚步一定,略略回头斜眼看我一眼,坚定出声,一字一顿:“不可以。”
深夜梦回,蓦然在外室早已沉睡过去。我一个人步出小楼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衣,根本抗不住秋末的冷意。初始只是夜间失眠,想到处转转,浑不经意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竟已经到了安羿的卧室墙边。我不禁抬头望向那堵高墙,想起那些常常翻墙的日子,好像隔了千百年般。记忆里镌刻着的,还有那一个夜晚,我从怡春院搜寻十九回来,便是翻错了这堵墙,正正被安羿捉了个现着。我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瞅准墙边那一棵树蹭地一下便爬了上去,不出几秒便已经落在了墙头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抬头望上大雨初晴之日的浓浓月色,只觉得周身的冷意已经被月色逼得逐渐褪去。悠然一低头,才发现墙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清雅月色笼上,衬得她飘飞撩园的衣摆,绽若春花。
我笑着回眸伸手向锁儿道:“要不要上来?”
锁儿迟疑片刻,不多时还是在我的推拉硬磨下与我并肩坐上了墙头。我的眼眸微抬,顺着眼前苍茫月色笼上楼台林立的邰州城:“锁儿,我得谢谢你。”
疑惑刮过她明媚的眼,好似蒙上了淡淡月色,清澈如秋水。
我轻卷起袖子,月色下手臂上晶莹的玲珑镯明如碧波荡漾的湖面,绕起阵阵氤氲的光华。我早该明白的,玲珑镯遇见安羿会发光,遇见锁儿会发光,其实它从一早就已经告诉我,十九就是锁儿,就是安羿的妹妹,唯有血亲这一层关系,才能让玲珑镯对两个人同时有了感应。我缓缓再开口,声音中已经换上一份怅然:“锁儿,我谢谢不仅是因为你为我挡了那一刀,我还要谢你,带我来到这里,我还要谢你,让我遇见了你的哥哥安羿。”
锁儿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蝇头小楷刷刷写上:“锁儿不明白。”
我唇角微扬起一道浅弧,转眸看她道:“不明白也没关系。这天下,有太多的事情迷糊不清,有时候,不知道远比知道好。”我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现在已经不再是天界上不可一世的十九公主,如今的她只是锁儿,只是安心,玲珑镯未识回她之前,我就算告诉她所有又有什么用?只会徒增迷惘罢了。
安羿,你一定要等我。我笑起月华,笼住夜色漫然,声音时却是坚定不疑:“锁儿,我要你记住,不管别人对你有多好,都永远不值得你去为别人奉献生命。”
锁儿看着我坚定而严肃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我深呼吸了一下,似是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扯开:“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