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在合上眼，灵魂离开身体前会看到走马灯，我想，我也许是个例外。
那一瞬间，伴随着强烈的大面积的剧痛袭来，一股热流斑斑点点的喷洒在我的侧脸和脖子上，然后下一秒，全身的感觉都消失了，整个人好像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眼前一切事物发虚，感觉置身于一个雾蒙蒙的世界里。
然后，在被烟雾遮盖的背后，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长头发干枯发黄，被随意绑在后脑，穿着淡粉色的短针织衫，长长的裙子由于下蹲的姿势被拖在地面上，边缘被高跟鞋踩在脚下，又脏又破。她背对着我，身体微微颤抖，感觉在哭泣。当我聚精会神的思考眼前这个熟悉的女人是谁的时候，左臂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痛，眼前的烟雾愈加浓烈，完全盖住了女人的身体。
血腥味。我感觉左臂开始，全身发麻发凉，好像有灵动的东西正在从身体里逃跑，变得迟缓却变得轻盈，轻盈到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直到快看不到女人的身影。
“妈妈！”
脑内突然闪过一声呼唤。我才意识到蹲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烟雾已经完全覆盖了母亲全部的身影。身体开始不听使唤，抬一下胳膊都会耗尽我所有的力气。不，其实根本就没有抬起来，只是意念在催眠自己这个行为。
可是……胳膊？
我的，胳膊在哪里？
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也许死亡就是这样，再也不受外界所有侵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包括自己——
“喀拉——”
有铁皮相撞的声音。
“嘎达……嘎达……。”
有轻小的怪异的脚步声。
“乒——”
有切片金属掉地的声音。
是谁？
“光生，如果你不能顺利长大，妈妈还不如去死！”
“妈妈已经失去了你的爸爸，你就是妈妈的全世界。”
“妈妈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成长。”
本来已经完全看不见的母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我面前，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不断回响。她的身体剧烈颤动，因为哭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
那些声音……那些回荡在我脑子里的话语……确实是……小时候……妈妈……总是会……跟我……跟我提……提……提起的……
这就是我彻底丧失所有意识之前，脑子里残存的画面。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经历了各种梦境的纠缠。小时候掉落到河里被早田就起前看到的明晃晃的蓝天、爸爸去世时在跪在灵堂前面后脖颈的肉翻起两层的念经和尚、妈妈坐在桌子旁边失神的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饭粘在嘴上的饭粒、秦锐利的双目、大家背起背包往森林里前行、篝火前面，手拉着手的我们被窜起的火苗映红的脸、秦蓝色的香烟盒、早田的大眼睛、真夜上衣粉色丝带挽成的领结、柳因失血过多发白的面色、夏川双臂抱胸瞪我的表情、榎支在身下的拐杖、还有一个双眼炯炯有神，头发好像火炬一样在头顶炸开的高个子男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他贴上了“同敷”的标签。
——失忆的我确实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但又好像没想起来——因为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些想起的画面只剩以上叙述的毫无意义的东西了，当然，同敷的样貌除外。
有煮东西的声音。
当我意识清醒到自己还被困在这个小黑屋的时候，我听到这锅里的沸水在“咕嘟咕嘟”的翻滚。努力翻身180度，想确定自己想法的真实性时，左臂连接锁骨的地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一下子没控制住，“啊——”的喊了一声。
高跟鞋的声音再度响起，接着，用一股力量支撑起我的身子，感觉到像利爪一样的东西掐着我的肉，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被捆成一个圆柱，靠着墙壁坐在了床上。
“你醒了？”红衣女再度出现在我面前，虽然仍带着医务人员佩戴的蓝色大口罩，但能看出来还是满眼的兴奋。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道。
说实话，被她砍过一刀以后，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好像接受了一些东西以后，就不再会感到恐惧。
所谓恐惧，其实就是未经历的事情。
“既然醒了，我们就开始吧？”女人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小匕首，“不能再逃跑了，知道吗？你知道把你砍晕，又不能完全杀死有多困难吗？还得控制着力道……”
“为什么不杀我？”看着她的匕首，我心里多了一大股抵触。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要跟你结合。”
“老实说，那些女人并不真是我想要的，只是为了泄愤而已，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们，只是杀死她们以后，完全感觉不到满足，你有没有过很空虚的时候？就是很空虚很空洞，好像整个身体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囊袋，想从外界摄取食物，怎么说呢？或许类似于饥饿的感觉，那种饥饿是你无法想象的。”
女人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所以，我想吃。”
“吃？”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胃里又是一阵强大的呕吐感。
“可是，并不好吃。”女人侧着头回答道，好像是在回忆那股味道，“虽然每个人的乳fang确实不是同一个味道，但是，总的来说，很油，很腥，如果煮的时候，火候稍小，还会让人咬不动，啊，虽然都是软肉，但是……哦，对了，那是乳tou部位，根本咬不动，口感很不好，什么嘛，书里写的那些柔滑细腻，口齿留香都是假的！”
女人用力的摔了一下头，如果不是被口罩挡着，她一定会吐在地上一口口水。我听的目瞪口呆，虽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是这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难以控制的在脑子里勾出了画面，味觉好像也跟着她的叙述开始自我调节，整个嘴巴在不断的往出流津液。
“第一个女人确实是我有意为之，我想杀死她，想吃她的身体，我以为那样做就能让心里稍微舒服些，结果根本就是徒劳，你看，就跟在餐馆里吃了猪肉一样。于是，我就想多杀几个人，多尝试一下，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因为我得到了光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