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快步入了夏天,走在路上,迎面吹过来的风都是暖烘烘的。就算穿着外套,也无法将所有的衣扣全都扣起来,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用力的呼吸,渗出的薄汗把贴身的衣服黏在了身上。
空气也渐渐变得火辣起来,行人在街道外侧来来往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衣衫的颜色都开始变得轻快,不少身材曼妙的少女已经开始穿上为过膝的丝袜和超短裙,露着绝对领域,招摇而过,惹得不少看似宅男的生物频频回头。
“姐姐?”
听到夏川没反应,夏北抓着夏川的手摇了摇,“姐姐,当做生日庆祝不行吗?牛肉火锅?”
“不行不行……”夏川干笑了两声:“夏北的生日不是还早吗?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吧?想吃牛肉火锅就给我认真学习!”
很容易听出来,夏川的语气透露着明显的局促,我知道“夏北的生日”对她来说,是一个终结点,是尽情暴露懦弱的最终期限,这个日子就像是换醒美梦的铃铛,只要稍稍触及,发出声响,就足够是夏川坐立不安。
我转过头看了看她的脸,稍稍蹙眉,嘴角微颤、脸色因紧张稍微有些发红,但是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这个表情单薄到让人觉得假,像是被人批评为花瓶的演员硬生生演出来的悲伤与紧张一样——不包含“恐惧”的情绪或许真的无法让人形容完整。
“不是的,这周末就是生日了!”夏北抬头有些埋怨的看着夏川,“姐姐又不记得了!”
“什么?”夏川惊愕的喊了一声,停了下来,看着弟弟,“你的生日不是在六月吗?”
确实,夏川给我们讲的故事里,夏北的生日在六月。记得是一个阳光暴晒的暑假,夏北提早下了补习班,在地铁站等着姐姐来接他的时候,遇上了歹徒。但是也确实不能排出平行世界时间被压缩的可能性,比如建吾发生事故的时间,就比日记本里记录的日期提前了很多。
“姐姐不想带我吃就不要找借口了,”夏北撇了撇嘴,甩开了夏川的手,自己径直往前走去。
我看了看站在原地发愣的夏川,赶忙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夏北身后背着的大书包:“你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忘记了你的生日而已。”
夏北依旧嘟着嘴,低着头,穿着球鞋的脚尖不断地钩动地上的小石子,一言不发。
“好了,好孩子不能任性,要原谅姐姐,她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着夏川,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她仍在站在那里,两眼发直,根本没有在看我和夏北。我只好由走到夏川身边,一手拉着夏川,一手拖着夏北,继续往学校里走。事实上,以夏川的性格,她并不是脆弱到经受不起这种程度的冲击,我想,她只是抓住了这个契机,想好好释放一下这么久以来压抑在自己心里的犹豫和痛苦吧。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走到学校门口,夏北绕过我走到夏川身边,伸手抱了抱她,才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旁观者的我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但是,那一瞬间,夏川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叹了口气,退到一边,没有去打扰他们。
*
我靠在长椅背上抽着烟,抬头看着蓝天。忽然意识到,我自己好像很喜欢这种状态,坐在街边上,无所事事的看着行人来来往往,也并没有猜测他们背后故事的好奇心,只是希望能单纯的游离于世外——其实我也并不清楚自己这种状态的真实性——只是嘴上说着对任何事物不抱有丝毫的好奇心,可仍然想帮助彩绪、想去了解夏川。这种心境说到底,还是一种自以为是的不成熟,想用自己的标尺去衡量整个世界。相对于我,秦,就不是这样,他有自己的标尺,又从来不用标尺去干涉别人。很多次,当我抑制不住的想去帮助夏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做起的时候,就会设想秦这个时候会持怎样的态度,最后得到的结果,还是开不了口,只能像现在这样静静守着她。
“别用你的价值观去误导别人,没人真正知道别人想要什么,除了自己本人。”大概秦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假象里活久了,就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了。”夏川坐在长椅的另一端喃喃自语着,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强迫自己,没有什么是固定好的框架不能打破。”我回应道。
“不能!”夏川的声音大了一些。我没有回头,但是,明显的感觉到了她正面向我,“我甚至没资格去选择,有时候,我都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有看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它是属于另一个名叫夏川的女人的,而我的家里,我的弟弟,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张合影,就死了……”
印象当中从不示弱的夏川竟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有些惊奇,转过头一看,她双眼通红,已经泪流满面了,整个身体还不断的发抖。我一下子慌了,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她。
也许是我担心的表情太过明显,夏川又像往常那样瞪了我一眼,然后伸手到我面前,掌心向上。
“给我。”她说。
“什么?”
“烟,”夏川说,“我想试试。”
我一把把她的手拍掉,连连摇头:“没有吸烟习惯的人就不要试了,这东西和酒一样,暂时能麻痹神经,但没办法解决问题,最后除了伤害身体,没有任何结果。”
夏川砸了一下嘴,凑过来,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子从我嘴里把还没抽完的半根烟抽了出去,接着放进自己嘴里。整个动作极快,极灵活,伸过来的手指完全没触碰到我脸上的任何部位。
她闭起眼睛吸了一大口,果不其然,被呛得咳嗽不断,烟雾从她唇缝和鼻孔里四散奔逃。
“一点也没有美感,”我找准机会开开玩笑,“不会吸就不要吸,假装扮酷会遭报应的……”
一边说着,我一边学着她的样子也伸手过去抢夺香烟,还未触碰,就看见她死死地咬着烟嘴,用手掩着脸不停地抽泣,也不知道是被香烟呛的,还是哭泣弄得气息不顺,不断的咳嗽一直传来。
“如果不杀死夏北,我们或许还有其他办法让你找回恐惧。”我说。
“所以说,就是因为想不到啊!”
“恐惧感嘛,这种事很简单的啊,看恐怖片啊、听灵异故事啊、还有,你看,现在正严重的少女连环杀人案,总该对什么害怕些吧。”
好吧,我承认自己在胡言乱语。这是一个死循环,已经没有了恐惧,有怎样去产生恐惧呢?唯有想起让自己最刻骨铭心的那种害怕与自责。
夏川只是哭,没有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