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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真相(二)

女人、跳河、汇樱川

落入汇樱川前,大叔抽动胡子的样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笑着眯缝着眼,沙哑的声音隐隐约约出现在我耳边。

“她的气息消失之前,曾经找过我一次,那表情,就跟要诀别一样。”

“她拜托我一定要盯紧建吾,不要让他乱坐电梯。”

“她就是为了建吾来到平行世界的,除了离开这个世界以外,我不觉得会有比解救建吾更重要的事情。”

……

我像一坨泥巴一样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一直以来都扣差了的大衣排扣,勉勉强强别扭到底,终于还是在最后发现了多出来的那一枚纽扣。一瞬间,整件衣服被强大的力量撕扯开来,所有的衣扣全都四散崩开,像一枚枚子弹一样贯穿进我的心脏,全部击中,毫无例外。

彩绪,原来是自杀的。

眼前平行世界的彩绪所叙述的这件事,像吸铁石一样,把所有散开的零件全都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平凡的女人,在自己的丈夫意外去世后,由于过度的思念,开始了幻想般的日子,模仿着丈夫还在世的样子,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不知道如何触动了时间的机关,她的行动频率和平行世界的自己的频率达成了一致,穿越了时光的隧道,终于来到了新的世界。

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她再一次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可他却不再是他了,他有了新的爱人,那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我无法想象她每天是怎样度过的,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搂着别的女人,即便是反对的声音都没有权利发出,越是爱的强烈,就越是难以承受。我相信对于在那段痛苦的日子,任何语言的描述都是苍白的。

终于,强烈的情感的驱使下,她写下了那句:我要杀了彩绪。

这样去揣测或许是对彩绪的不尊重,但是,我觉得她真的将“谋杀平行世界的自己”这样事付诸于行动了。可是,最后,却始终没办法下手,也许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所带来的孤独感,也许是心内里滚动着的善良,她最终选择了自杀。我抬起头,整间屋子仿佛都在旋转,眼前的人像泡沫一样升腾起来,在空中破裂。我仿佛看见了彩绪悄悄潜进了这间房屋。

她轻轻走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走进厨房,拿起菜刀,像是在做决定。“杀了那个女人,就能跟他永远的在一起了。”她这样告诉自己,可是身体却变得越来越迟缓,一把切菜刀都变得极其沉重。阳台传来了幼犬的喘息声,是那只金毛。她走到阳台上,蹲了下来,小狗抬头看着她,眼神满是清澈,她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小狗的短毛,小狗也亲近在她身边不肯离开,好像对待许久不见得主人一样,那一刻,所有的悲伤倾闸而出,眼泪不断滴落下来。她抱起了小狗,胸口满是温暖,最后,她还是丢掉了那把刀,冲出了房门。

来到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

决定去往空间夹缝的那一刻,她还是没舍得丢掉小金毛,抱着它纵身跃进了汇樱川。

所以,我最终还是没能跟彩绪和建吾坦白平行世界的事,直到他们送走我们的最后一刻,还像个以后一定会再见的好朋友一样,跟我们道别。

会再见的吧,你们会遇到这个世界的我们,我相信他们和我们一样,一定也是好人。

我一个人漫步在美丽的东道市里。樱花已经开到了末季,很多树都已经抽出了嫩芽,回想起这些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好像一场闹剧一样。第一次在木楼里见过的彩绪,画面早就模糊不堪,或者确实是一场梦?

“救救我……”

那声音也已经不是清晰入耳的了。或者说彩绪,我真的做到了,这样真的帮到你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我的心理作用罢了。

“光生先生!”突然听到有人叫我。

我抬起头一看,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正在朝我挥手。定睛皱眉,我才发现,还是那个跟踪狂摄影师啊。

“光生先生,光生先生!”他越过人群,急匆匆的朝我走过来。

我顺手点开一支烟,装作在品尝烟味,这样可以不用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个摄影师身上。好吧,说白了就是不想理他,如果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都会知道我的动作代表什么意思。

可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懂。

“我回来了!”他谄笑着说道,“建吾,没有发现我吧?”

他挤着眼睛看着我,就像肮脏的老鼠一样。

“嗯。”我随便应了一声。

“啊!吓死我了!”摄影师龇着牙齿,高兴地手舞足蹈,“早就知道彩绪小姐发现我跟踪她了!还好我把她的日记重要的部分给撕了,这样建吾偷看他日记的时候就不会知道我跟踪的事了。”

听他说完,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出一句:“你偷看了彩绪的日记?”

他理所当然的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彩绪小姐这种纯净如水的女人,我根本想象不到她隐藏着我看不到的一面。”

“你凭什么认为撕掉彩绪的日记,建吾就不会知道你的事?”

“彩绪小姐心地善良,问题不到严重的程度,一定不会告诉建吾,她在日记里也写过的,不敢打扰建吾的工作……”

“不不不,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打断摄影师,“关键是,你凭什么说建吾也会看彩绪的日记?”

“这是当然的啊!”摄影师理所当然的笑了起来,“女人本来就是用来取悦男人的,日记内容不过也是记录自己有多爱她的男人罢了啦,男人检查她的东西,无非也是在确定她有多爱自己,也是一件好事嘛!”

听到这句话后,我已经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也对他至今仍是一个露宿在街头,考给三流杂志拍地下写真卫生的伪艺术家的原因有了觉悟,想来想去,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彩绪察觉的跟踪她的人,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根本就不是你这个肮脏小人!。

后来,我打了他,抛去失忆不谈,这是我记忆之中第一次打人(这个“第一次”有作弊嫌疑),也是彩绪在冥冥之中助我一臂之力吧,他倒在地上,嘴角流血的时候,我甩着衣服扬长而去,不管是行人还是警察,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么冲动,可能是他侮辱了我心里的爱情吧——彩绪跟建吾之间伟大的爱情——

呐,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我想要被你聆听

呐,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可以放纵我任性吗?

手一触碰,就仿佛要消失了,就不可以留下一句话让我安心吗?

我爱你,我爱你,直到世界都停止转动的那一刻

傻傻的笑着,虽然说出这句话,但无论怎样做,都太过简单了

所以,为了能好好地爱下去,我唯有抬起头像天空祈祷

呐,虽然不想去了解,却还是克制不住的想知道你的事

虽然不能和你融为一体,却能和你紧紧地相拥

有你在身边,即使只是这样,世界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黑白的景色,你看啊,全被映出了鲜艳

不知不觉渐行渐远,我们却依然能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有好好珍爱着你吗?我只能抬头向天发问

尽管会有不得不分离的那天

只要想着有你在的那段日子,仅是这样就足够了

可还是到了要分离的那天

你还记得约定吗?要一起朝着明天走下去

12月26日小雪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又一次写到这个日子确实有点儿怀念啊。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想要杀了彩绪的念头在昨天看到建吾跟彩绪告白就一扫而光。这里的彩绪就跟我自己一样,我完全能体会得到她的心情,来之不易的幸福是最值得珍藏的。为什么要为了我的自私杀了这个无辜的女人呢?我真是个笨蛋。笨蛋就应该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最后,我只有一个愿望——或许我可以保佑他们两个人——幸福长久的生活下去,白头到老。

*

木楼里,秦坐在桌旁睡着了,桌面上打开着的日记本的最后一行多了几个字

——谢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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