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叔走了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时至今日,我时常还是会想起他那乱如枯草的大胡子和布满皱纹的粗糙的皮肤,不禁想知道,他在那个世界过的还好吗?也许这句话听起来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像是在缅怀一个去世已久的至亲挚友,但是,这确实我内心深处最想知道的答案。那个见弃于世的男人,犹如一个伟岸的灯塔一般,守候着自己的内心所爱,也许那艘船永远都看不见灯塔的位置,可他还是转动着、照射着、沿着那束永恒的光芒,把满满的爱意带到他们身边。虽然他声称穿越的条件是符合时间的对应频率,但为什么真的会来这里的原因,也只有他本人知道吧。
那天后来,我蹲在河岸边上抽了好几根烟,早田在我身后走了走去,来来回回的踱步。小水蚤蹬着腿,轻轻晃动河面,微微震动的水波触动着倒影在河面上的我的脸,一晃变形。我伸手摸摸自己的面颊,强大的真实触感甚至让我有些恍惚了,究竟哪个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我?而我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弄错了一件事,彩绪并不是想将杀死自己的那个人绳之以法,也不并不是想让犯人悔恨自责,跟自己道歉谢罪,她从穿越到死去,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一件成为心愿被不断的传递的事——解救建吾,让他在这个世界幸福的生活下去。从一开始,我就甚是多余的擅自做了很多事情,其实对和错本身就不能以我的标尺为准绳去衡量,大叔说的没错,宇宙有自己运转的规律。我们是大齿轮扭转下飞溅出来的小火星,最终还是会渐灭在时空的铁盘上。异端者要去感恩,而不是执迷。
同样的,我想到了夏川,与普通的执着不同,她想做的,是再次亲手领着弟弟上刑场。那一刻,我对夏川来到木楼的真实目的醒悟过来了,不过还是因为一个执念——让無满足她一个逻辑上无法讲通的愿望——让自己死去的弟弟复活过来。其实,对她来说,这个选择题或许比别人简单一些,要不杀掉平行世界里的自己,取代她成为这个世界的人,继续幸福的生活;要不间接害死弟弟,找回恐惧,赢得游戏,得到弟弟复活的奖励,去属于自己的世界幸福的生活。
显然,夏川比我醒悟的早了很多很多,她早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于是,也不知道处于何种心态,我又起身离开了东道市,抵达了岑顷市。那里是我的家乡,是我读大学的地方。
我并没有忘记自己千方百计来到东道市的使命,去解救彩绪,去阻拦建吾搭乘会出人命的电梯。但是,此时时间正值三月底,距离建吾出意外的日子,还有一段距离,我便悄悄甩开了早田,一个人离开了东道市。
仍然是慢悠悠的火车,一个人在路上,身边没有聒噪、没有不断的撒娇、更没有突如其来的“揭秘”,震慑的我浑身的毛孔全都张开到一个新的形状,这次出行,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空气都变得轻薄明快起来。我看着窗外不断换动的精致,舒舒服服的出了口气。
我并不是不喜欢早田,说实话,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谈不上过分的喜欢,我还是渐渐对她有了好感,可是,上升到好似原来就有的恋人,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也说不上为什么,我似乎对牵手、拥抱和接吻都感到熟悉,但和早田做这种事情,情感上似乎又有些抗拒,仅仅是轻微的身体接触,我都会战栗到竖起汗毛,紧接着,心脏会剧烈的跳动、肌肉也会跟着抽搐起来。早田将这种现象归因于爱情的悸动,我却觉得悸动的有些过火了……
火车鸣笛一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将头转向靠在椅子上,带上比耳朵大了好几圈的耳机,将自己包裹在音乐的世界里面。想不出来的事情就不想了,我将这声鸣笛看作是一种友好的提示。
路程不算远,火车很快就抵达了岑顷市。虽然失忆影响了大部分生活,但是对于生活了20年之久的家乡,强大的熟悉感从头到尾支配了整个身体,就好象梦中不断会出现的同一个场景,明明对一切要发生的事情都毫无头绪,可是却明确的知道哪个建筑应该出现在哪个地方。似是而非的,我伟大的仿佛是制作玩具小屋的傀儡师,每一个建筑都是我亲自粘帖上去的,但渺小的我有好似是整个宇宙规则制定者的玩物,被抛到不同的世界不断的要摸索前行。
阴幕的天空下起了蒙蒙的小雨,我撑着伞,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同样的,也是不知出于哪种心态,我凭借着身体还熟悉的路径,朝着学校的方向一路前行。理智的想,我并不知道自己出于那种目的,我完全没有想取代这个平行世界的光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打算,也并没有想要认识这个世界里的同学,跟他们打探光生未失忆之前的故事,虽然这样做或许真的对找回记忆有帮助,(或者無设置这个提示的目的就是让我用此种方法找回记忆)但是,我真的没有兴趣这么做。心里仿佛有淡淡的厌恶吧,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恢复记忆的办法,也许我确实把自己看成了异端者,真真切切的把自己理解成了见弃于世吧。
在街角转了几圈,眼前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熟悉建筑。大概,这里应该有一个高高的钟楼吧。我仰头看着两幢高楼之间的偌大间隙。
不,并不是。我绕着一个奇怪形状的石雕转了一圈,现在,这个空旷的大广场处,确实是记忆里面学校所在的位置啊。可是现在除了一个抽象的后现代风格的石雕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不和谐!先不论我的记忆是否出错,把这个广场纳入整个城市的规划里,都显得极其不和谐,这片广场地处于一片高大的建筑群中,周围都高楼林立,仅仅这里空出一大片地吗?
我环顾四周,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个看上去很热心的路人。
“对不起,打扰您一下,请问,岑顷是工商联合大学在什么地方?”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工商联合大学,我记得就在这个位置啊……”
“对不起,据我所知,这里并没有您说的这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