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雪夜之后,整个北国大地都在一夜之间积上了厚厚的白雪,一辆马车由北往南而去,旷野千里,不见人迹,唯独此车依旧缓慢而执著的前行。
马夫是个八尺高铁塔一般的大汉,生得豹头环眼,须髯皆白。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发现那磅礴大雪在他头顶上空一尺处便化为氤氲雾气,再看他衣服上居然就连一小颗冰粒也没有。而他身后的车厢里却时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声,是弱不禁风的二八娇娘还是别的什么人物?
只见这时,这铁塔大汉回头恭敬的说道:“少爷,再走个三十里路,就是那天下第一关虎牢,那里的酒俺可是念想了好久”。少爷?原来这车厢里坐的是个男子“燕地酒凉,秦地酒烈,宋地酒醇,但是酒还得是烈好,软绵绵的酒和人我是最看不惯也喝不惯,明晚咱俩一醉方休”,车厢里的那人开口说道,声音懒洋洋的却透着股飞扬激烈。铁塔汉子听后,咧嘴一笑道:“得令,少爷”。千里风雪呼啸,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如一轮烈日,驱散黑暗与寒冷。
很多年后,人们咏怀钩沉这段风云变幻的大争之世时,目光总是会投向这个现在坐在车厢里的年轻男人,若不是他当年轻车万里从塞外返回中原,历史会不会走向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此时这一主一仆仍在风雪中艰难跋涉,“一关复一关,一山复一山,胡风万里等闲度,春去秋来人未还…”那铁塔汉子一边驾车一边吼着这不知何人所写的粗鄙歌谣,而那年轻男子长剑横于膝,用手轻拍应和着。不知过了过久,风声依旧,歌声却止。那铁塔汉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跃下马车,如猛虎下山一般奔向前方,又一瞬间在风雪中立住身形。
只见他附近有二十几具尸体,尸体上有薄薄一层雪,还发着热气。尸体的分布似乎也有某种规律,铁塔汉子拂去尸体上面的雪,那些尸体全身都披着黑色重甲,旁边的还有各自的武器。黑色重甲除了咽喉部分破损完,其余都完好无缺。而再检查咽喉的伤口,武器应该是在一瞬间刺入,然后又立马拔出,没有一滴血溅洒出来,甚至死的时候还都保持着前进中的锥形阵列。杀他们的人,武功之高,高到不可思议。铁塔汉子察看完情况后返身回到马车,向车厢里的男子一一禀报。
“虎牢关外,黑色重甲,武器多为大斧,应是虎牢关镇守大将安如山的黑熊军精锐,而且这些应该就是来接应我们的,杀他们的人用的是剑,天下用剑的高手多,但能做到如此轻易杀死二十几个精锐的,不超过五个,而我们恰恰就认识其中两个”年轻男子慢慢的分析道,还是那般懒洋洋的语气。“还有十多里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鸟”还是这般飞扬激烈。
马车继续向前,可空气中的气氛凝重了不少。风雪至,益杀人。马车又行了几里,前面不远处,却有一个客栈,一个泛旧的酒字旗在风中烈烈做响,“好久不见我的好弟弟,哥哥我可不做平话本里那些派一个个小卒子喂你吃,最后才出场的大反角,此时此地,就是决战,此时此地,就要杀你”一席话从客栈里传到马车,声若洪钟,接着便是一阵豪爽的大笑。
客栈里,一个剑眉星目,虎背雄腰的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刚刚的话就出自他的口中。周围剑戟森严,杀机顿起。
“滚你奶奶个腿,你这泼皮无赖也敢在此饶舌”那铁塔汉子嘴上不饶人,身体却也动也不动,不知敌人深浅,为一点意气就往前冲,“江湖”上这种人就叫做“雏儿”,这种人也最容易淹死在这杀机四伏的“江湖”。
这铁塔大汉可是横行塞北的豪杰,不是那雏儿,只是在车上怒骂,就是不下车。也不知道这看样子如此憨厚的汉子骂起来人来如此尖酸刻薄,什么“龟儿子,格老子滚”什么“你这个孬孙”…也不知道这么多天南海北的脏话,这汉子是如何如此融会贯通的?
那客栈里的男子也不恼,只见手一挥,四周手下就鱼贯而出,人数有三十几人的样子,前排十人左手巨盾,右手大斧,中间十人手持连弩,看形制应是大奉王朝神机弩,后面是两三个身披重甲的大汉压阵。还有几个江湖游侠模样的人混迹在阵列中,伺机而动,另外还有几个骑兵在外围游荡。虽只有几十号人,但法度之森严,杀气之强烈非百战雄师所不能为。
这些人一步一步向马车围来,铁塔汉子此时也不怒骂了,抽出车厢下一杆白木长枪。在空中抖一个枪花,大吼道:“我看谁敢”。客栈里出来的那伙人不答话仍是默默逼近。而车厢内的年轻男子也不说话,莫不是面对这等情况被吓傻了?刚刚的壮怀激烈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那铁塔汉子或许是知道这车厢内的男子不能对敌,自己只身一人便冲向敌阵。只是十几个呼吸,弩手也才只射出了一轮箭羽,这铁塔汉子就已冲到敌阵,长枪一挥,周遭两个刀盾手,人连同着武器一起被击向十几米外,弩手仓皇后退。仅仅一招,便在阵前撕出一个缺口。
江湖游侠趁机围拢上来,铁塔汉子也不避退,也趁势往前踏了两步,左手抓住一名游侠,挟着臂内,右手挑一个枪花,那些游侠也是悍不畏死,纵是付出挨上那么一枪的代价,也要围杀铁塔汉子,可谁料铁塔汉子这枪的劲道如此凶悍,又是被震得四散而去。
铁塔汉子这时将枪往前一掷,后排压阵的重甲大汉,连人带甲被钉在了地上。白木杆在风中摇晃,铁塔大汉丢下左手挟着的游侠,却早已断了气。周围残存的敌人只是勉强围住,不敢再往前踏一步,刚刚的杀气现在都变成了惶恐。一人一枪,万夫莫挡。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响起。客栈里那男子大步踏出,感慨道:“不愧是我好弟弟的奴仆,武功不错,就是跟错了主人,儿郎们平常我告诫你们不要做井底之蛙,今天就是教训,但是我让他死,今天他就得死”这男子说话豪爽,语气坚定。他的手下听着,也鼓舞起了一点勇气,迅速调整着阵形。
这男子话刚落,就一刀劈向铁塔汉子,如何形容这一刀?就一个字:快。这铁塔汉子早也拔出了他的白木杆铁枪,用枪横着一挡,竟然隐约有点吃力,刚刚破阵而出都未流汗,这时额头却不经意流下一滴汗。
就在此时,场面形势大变,后方的车厢外,一个持剑的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提剑杀向车厢,他衣服是白的,头发是白的,连眉毛也是白的。不知在这冰天雪地里潜伏了多久,让人想起了草原上的一种动物:狼。坚韧不拔,为达目地,不择手段。
铁塔汉子大吼道“白若画,不要伤我少爷”原来这剑客叫白若画,江湖第四剑客白若画,杀人只刺喉咙,一剑即杀人。这时那些弩手也向车厢射出箭羽,但这箭羽却不是射向那少爷。而是直冲白子画而来。他们竟然不是一伙的?场面一时混乱,客栈里的那男子和铁塔大汉一同向车厢奔来,白子画嘴角勾起一个弧线,“原来是为了引我出手你们演的一出戏,但等你们到来,萧振衣萧少爷早已成了一具尸体”没有人怀疑他的话,第四剑客的名头是无数具尸体垒起的。
“哦,你要杀我,那得先问过我手中剑”车厢刹那爆炸开来,还是懒洋洋语气的一句话,一人于风中振衣而立。苍白的脸庞,微卷的头发,修长的双手,但都掩饰不住他眼里的坚定。白子画脸色一变,但瞬间就恢复正常,“整日打鹰,却被鹰琢了眼,想不到你这小娃娃却有这等手段心机,装了半个月的病”白子画叹了口气说道。最外围有游骑,然后是客栈那男子的手下,而铁塔汉子和那男子也已赶到了身前。唯一一个突破口,萧振衣却持剑而立。对白子画来说这真是兵家之死地。
一天后,长安,大将军府,白子画死的情报被放在了红木桌上,上面有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已阅。而这这字的主人不知去了哪里?
时间回到一天前,客栈外那豪迈男子有条不紊的处理着伤员,安抚着人心,做完这些后,来到萧振衣和铁塔大汉面前,“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在塞外,回来就好了,咱们兄弟终于可以好好聚聚了”全然不提刚刚部下损失惨重的事。萧振衣也是一脸说不出的高兴,而铁塔汉子本不知这个计划,所以刚刚骂人出手不知轻重,现在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知躲哪去了。萧振衣与豪迈男子兄弟二人不知聊了些什么。
一场厮杀,一场风雪。客栈外,豪迈男子的队伍已整装待发,“大哥,此行多保重,长安城内,危机一触即发,祝大哥扶危定难,立下不世功勋”萧振衣语气还是懒洋洋的,大哥?天下只有一个男人有资格让萧振衣叫大哥,已故征西将军之子,京城八校尉之首,鹰扬校尉陈停云。陈停云抱拳致意,一跃上马,部队急行而去。茫茫风雪又只剩了主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