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言者无罪
回到东宫,太子满腹怨气,将寇家老小骂了个遍。尤其是太尉,更是恨之入骨。待他发泄之后,雪雁好言抚慰。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想到了计策。即使不能将其扳倒,也能令其伤筋动骨。
政事殿前厅,皇上大怒:“这个老东西!如此大喜之日,他却害朕下不来台!着实可恶透顶!”说着,便传旨召见戚征。
一番讨论之后,他意识到,寇太尉掌政二十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加之,如今国事繁忙,此等熟练的老臣,正是不可或缺的帮手。因此,现在还不宜处置他。
于是,皇上问道:“那么,依爱卿之见,该如何惩戒寇太尉呢?”
“依臣愚见,皇上不妨以犯上为名,略施惩戒。”戚征建议。
皇上沉思片刻,一口答应:“不错!也该教训教训他了!”说罢,吩咐高哲:“传朕旨意:寇太尉言多语失,冒犯朕躬。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寇太尉接旨之后,便进宫找太后诉苦。谁知,尽管太后为其鸣不平,皇上依旧坚持。
“母后!舅舅与朕不仅是亲戚,更是君臣!他不顾君臣之礼,当众让朕下不来台,难道不该小惩大戒一番吗?”他不耐烦地解释着。
“话不能这么说!皇上,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收回成命,好不好?”太后的语气,着实柔和了许多。甚至可以说,她是在为娘家人求情。
然而,讨厌被母亲和外戚摆布的他,不仅没有心软,反而严厉警告道:“请母后转告舅舅,二十多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朕了如指掌!请他收敛一些吧!否则,到时候,连朕都救不了他!”
突然,太后愣住了一会儿,便泪如雨下,指着他的鼻子责问:“你居然威胁自己的舅舅!难道你忘了,当年是谁尽心辅佐你这个幼主的?”说着,她捂着嘴抽咽了起来。
看着她的可怜相,皇上似乎想起了什么,没好气地说道:“雪雁早产的始作俑者,就是母后吧?”见她哑口无言,话锋一转:“还有,孝仪殿的事,请母后不要再为难雪雁!儿子言尽于此,母后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叹着气离开了。
许久,太后独自坐在台阶上哭泣。由于她待人刻薄,所以,在孤独的时候,没有侍从愿意上前抚慰她。
不久,对于寇太尉的为人处世,雪雁已有所了解。当然,这要归功于高哲和郭覆。高哲常年跟随皇上,对文武百官的功过是非、性格特征均熟记于心。而郭覆,对寇氏外戚的面目,更是了如指掌。
“如此说来,其长子寇冲是个懦夫,一向胆小怕事喽?”在东宫后院,她一边赏花,一边问郭覆。
“那当然!奴才太了解他们了!而且,奴才敢担保,一旦让中书令劝说其父媚上,寇太尉肯定不会答应。不仅如此,还会反其道而行!”只见,他胸有成竹地说道。
就这样,郭覆奉命,借出宫之便,密约寇冲见面。
果然,寇冲被其言辞吓倒。第二天,便苦劝父亲夹着尾巴做人,立刻上书谢恩。然而,他不但不听劝,反而上书直谏。
政事殿里,皇上静静地看着奏折。据高哲观察,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有怒发冲冠的迹象。
突然“啪”的一声,他将奏折摔在案上,一言不发,喘着粗气,脸色难看极了。这下,高哲着急了:“陛下,您没事吧?要不要奴才给您宣太医?”
只见,皇上摇了摇头,慢慢地回过神来,大吼道:“寇太尉这个老混账!他在折子里数落朕,还提及流放二皇子的事!”说着,他急步走下台阶,站在大厅中央高喊:“他懂什么?朕何尝愿意流放他?他,他是朕的儿子啊!亲生的儿子啊!如果朕饶了他,或者现在将他召回,如何压服众议?这个老混账!居然揭朕的伤疤!”说完,他痛哭着重复一句话:“那是朕的儿子,亲生的儿子啊!”
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有难言的苦衷。当晚,他没有彻夜批阅奏折,而是前往中宫留宿。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也许只有皇后,才能倾听他的心声。
第二天早朝,寇太尉的奏折被驳斥,但皇上并未降旨责罚。
戚征看出气氛不对劲,便提议:“启奏陛下!臣以为,谢氏幽禁冷宫已久,贵妃之位不宜久悬。恳请陛下,速立西宫新主,以安后宫人心!”
虽然讨厌外臣过问宫闱之事,但此时的他,正需要喜事来安慰自己。何况,西宫一直空着,皇后独自操劳后宫事务,他也于心不忍。
于是,他说笑道:“爱卿所言极是,准奏!嗯,爱卿是不是心疼妹妹操劳,适才催朕册立贵妃呀?”说着,他笑了,臣僚们也跟着笑。
玩笑过后,圣旨下达。萧贤妃乐不可支,她觉得,从此便可安枕无忧了。然而,她万万没料到,正是西宫宝座害了她。
再说雪雁,当她得知寇太尉安然无恙的时候,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高哲说完一切,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神哀怨而无力。
“娘娘,娘娘!”说着,他凑到跟前。
这时,她才缓过劲儿,并在西屋里来回踱步,满面怒色地问道:“为什么不惩处他?”
看到她利剑般的眼神,高哲震惊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妇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怒气呢?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雪雁再次追问:“为什么?请公公告诉我!”说着,她的眼圈红了,看似正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低着头,小声回应:“回良娣娘娘!皇上遵循祖训言者无罪。所以,才放过了寇太尉!”一边回答,一边察言观色。
只见,她咽下一口气,勉强保持微笑:“谢公公提点!至于您侄女的婚事,尽可放心,我决不会忘记的!”
高哲实在看不透她,只好陪笑谢恩。
独自一人之时,她反复回想着高哲的话。那句“言者无罪”,犹如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捅伤了她的心。想当年,父亲轻信了“言者无罪”的帝王承诺,直言进谏。结果,被小人抓住把柄,添油加醋。而皇上,竟轻易地相信了谗言!父亲就是这样死的,死得不明不白,并连累了全家。
想到这里,她攥紧拳头,猛地敲了一下桌子。
与此同时,委屈的眼泪瞬间溃堤,心想:好个“言者无罪”!如果真的能“言者无罪”,父亲为什么会含冤而死呢?我家惨遭灭门,又算怎么回事?父亲因言获罪,而外戚却言者无罪!天理何在?
看着摇篮中的雨澜,她感到些许安慰。摇了一会儿,眼泪便掉在女儿的襁褓上。
尽管有失手的时候,但在高哲的侄女静芬的婚事上,她的算盘没有落空。静芬的准夫婿,乃户部尚书常延庆的独子常勋。这个年轻人,才华横溢,目前在吏部任职。可惜,刚满二十岁,就早早丧妻,且尚无子女,正是绝佳人选。皇上出于对儿媳的喜爱和信任,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