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昆仑是三界第一仙山,玉台琼楼中天人济济,慕名来此修行学道的仙者不计其数。居于玉虚宫中的昆仑王寂天,道法无边,是与仙帝齐名的天神。
她便是昆仑王的独女,升云。据说她出生时三界祥云聚集昆仑,霞光万道,仙云托体已临世,因此得名。
她那时真应了万千宠爱这一词,世间所有的美好大概都集于她的身上。仙家第一名门,慈爱的父王母妃,无双的姿容,生来不用修就有的天仙之身,锦衣玉食便更不用说。
这些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追求到的,升云生来就有,只是她却浑然不觉。
升云三百岁刚刚认路时,喜欢调皮的在玉虚宫跑来跑去,时常藏起来,那些仙娥往往东奔西走寻她。
仙童千岁学的御风腾云法术,她或许是云身的关系,生来就会。根本不用法术,扬手一招,自有云浮。最初她躲起来,仙娥几乎将玉虚宫找遍也寻不到她,直到一位仙娥无意抬头,见到刚满百岁的小天女笑嘻嘻着正躺在云朵上,浮于宫中穹顶偷偷往下看,才知道此事。
六百岁时父王见她聪慧,请来昆仑最好的仙者教她仙法,她依旧是只顾着调皮玩耍,不肯学。
升云脾气执拗,不肯学就是任怎么劝也无用。寂天问她,她便道:“为什么要学那些的仙法?云儿在昆仑又用不上御敌,腾云的法术生来就会了,父王教的奇门也会画了,那么枯燥道法云儿才不要学。”哭闹几次,寂天对她素来宠爱,也就由着她了。
记得她一千三百岁时,大概是人间少女的年纪,她常常跑出去玩。最常去的便是离玉虚宫最近的泰器峰。
父王有几个亲传的弟子,都是昆仑资质绝佳者,在泰器峰修行,父王时常过去指点。
升云常常偷偷隐了身形去看,偶尔在他们修行早课的路上布上奇门阵法捉弄他们。时常有人被绕到天黑也出不来,升云那时便非常得意,想来他们也不过如此嘛。
父王的弟子中,似乎有个比较厉害的,时常一袭墨色的衣袍,从来不笑,听道时很专注,法术也很高强,威风得很。
升云虽然喜欢恶作剧,但却从来不敢跟他闹。
大多数弟子是还比较友善随和的,次数多升云也渐渐熟悉了。后来有弟子认出她,得知她是天女,对她便很是恭敬,甚至有的讨好,她觉得无趣便不怎么去了。
在她去泰器峰的路上,长满了世间稀有的药材仙草。昆仑仙气充沛,那些花木长得也非常不错,她路过时常常赏玩一番。一次她去泰器峰,无意看到一株将要枯萎的桃儿七。
昆仑仙家之地,花木本永不会枯萎,升云自然也没有见过开败的花。而这株是未过得去天劫才会枯萎。她向来喜欢桃儿七这种植物开花的样子,这天第一次见到花木凋零残败,心中难过,扶起花枝来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轻轻一口仙气吹去,那花立刻醒了三分。略施仙法,它渐渐有了复苏之态,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花便活了。
升云喜悦,见它又好好的开了,方满意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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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云擅长奇门遁甲,而奇门阵法与下棋又有某种想通之处,她的棋艺因此也还不错。她在玉虚宫无聊的时候,便会叫来昆仑中年轻的弟子陪自己下棋。
不知是那些弟子的棋艺太差,还是她真已难逢敌手,她多数时候都是赢的。虽然有成就感,但日子久了也觉得无趣。
一天,她又赢了数局,实在觉得闷,随手拿起身上佩戴的一块玉道:“这是父王送我的魄玉,据说由昆仑仙泽万万年滋养而生,于修行益处很大。若谁能赢我三场,便赏给他。”
半晌,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衫少年道:“在下愿意试试。”
身边同来的弟子面色有些不善的看着他,他似乎丝毫也不在意的样子。升云见这个弟子胆子很大,且以前没有与她对弈过,也愿较量一下,示意开始。
青衫少年下棋很快,几乎不用想就落子。
升云暗笑,往往这样的新手输得也很快。没想到不到十步,他赢了。她很意外,随后的第二局集中精力来下,那弟子仍然十几步就赢了她。
再第三局,升云有些紧张,认真待阵,步步思考。他依然是轻快落子,仿佛丝毫不费力般再次把她赢了。
升云仔细看了半晌棋局,方觉输得心服口服。虽然输了,心中却有一丝欣喜。抬头打量了一下他,飞扬的眉,眸中隐隐有些桀骜。此时他的唇边有一丝不在乎的笑意,似乎世间一切都没有什么值得他看进眼里。
升云觉得有趣,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对她并不像其他弟子那么恭敬拘谨,听后扬眉笑道:“在下悠木,乃昆仑山上悠然一木。”
“悠然一木,不错。”升云喃喃一笑,随后道:“是谁教的你下棋?”
悠木道:“并无师父,修行无事,自己跟自己下罢了。”
其他几个常来陪升云下棋的弟子见到这新来的锋芒毕露,说话又这么不谦虚,面色都十分难看。
升云并没注意,笑道:“很好。那这玉便赏你了。”说着把玉解下递于他。
“谢过公主。”悠木接过玉道。
升云孩子心气,过后便把这事忘了。直到过了很久再下棋时,又是次次都赢,才想起悠木来。问其他弟子,听说是被派去万方塔,虽然有些扫兴,倒也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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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云时常自己腾云出去玩,服侍她的仙娥要跟着她也不让,自己一个人昆仑的七十二峰都玩个遍。
玉虚宫管事苦口婆心劝告无用,没办法只得去寂天那告状:“天女生性顽皮,时常自己腾云四处游玩,实在没有公主的样子,未免太……太……”这个“太”管事斟酌半天也没说出来。
寂天听后浑不在意,朗声笑道:“公主应是什么样子?昆仑万物归我所掌,我寂天就是定法则的人。我的升云是什么样子,公主就是什么样子,随她好了。”
管事听后,从此不再对升云提出任何异议,她也因此更加无拘无束。
那日下午,升云在宫殿不远的乐游峰休息。那里茸茸细草,树荫清凉,躺在上面舒服,偶有清风吹来,十分惬意。升云用丝帕盖了脸挡住阳光,一会就迷迷糊糊的有些困意。
这时她透过丝帕隐约望见远处一朵云在乐游峰上空来来去去,最后终于在她不远处山坡落下。一个少年有些犹豫的走到她身边,轻道:“打扰姑娘,请问玉虚宫怎么走?”
她迷糊的扬手一指,道:“飞过钟首峰再过泰器峰,最高的那个山顶就是了。”
“谢过姑娘。”那人转身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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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她在树下纳凉,又用丝巾盖着脸将要睡着时,不想又听到那少年的声音:“姑娘,请问去玉虚宫还有其他路吗?”
若不是这句“还有”,她几乎以为时光倒流了,勉强道:“唔,昨天不是告诉你了?”
“那条路上……阵法很复杂。”
既然是正门,路上的阵法自然也是再简单不过的,如果去她的天云宫,恐怕绕上一天一夜也出不来。玉虚宫门前的他都过不去,这弟子学阵的时候未免也太偷懒了吧。升云掩饰不住笑意,道:“你是哪个门的?”
少年怔了一下,道:“乾元门。”
昆仑七十二峰仙门众多,许多她也不熟悉,眼下这名字虽然有点陌生,升云倒也没在意。随口问道:“现在应是修行时间吧,怎么出来了?”
少年有些紧张不知说什么。
升云看他,在丝帕下笑了笑,想来是偷懒跑出来玩的。她自己就生性讨厌约束,但见到那些弟子多是万分努力的,今天竟然遇到一个像自己一般疏懒的,实在难得,叹了一口气笑道:“哎,想不到你也是跑出来玩的。”随后道:“你去玉虚宫做什么?”
少年听到这个“也是”,知道眼前这姑娘肯定是修行偷跑出来玩的。笑了笑,随后答道:“只是好奇想看看。”
升云笑道:“那有什么稀奇,你现在的阵法想去恐怕要再学个半年,我去过那给你讲讲好了。”
“好,”少年声音清澈,大约觉得这女孩还不错,便也在她身旁的草地坐下来。
他俯身坐下升云才看清,身边这少年淡蓝衣袍,眼神清澈如水,说不出的英俊,她看后心中奇妙的有些恍然。
“你想听什么?”升云开口道。
那少年想了想道:“唔……那个……昆仑的天女升云,是怎样的一个人?”
升云听后一惊,竟然是问她的。静了静心道:“这怎么说呢……她,大概是一个很没心没肺的仙子吧。”随后又补充道:“我也是听说。”
蓝衣少年大约觉得这答案有些意外,便没再问下去,随意又聊了些其他。他们很是投缘,一下午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夕阳西下。
临走时升云道:“还没问你叫什么?”
少年道:“辰音。你呢?”
升云开口道:“我叫云……珠。”
少年听后莞尔道:“我记住了。”随后有些犹豫的问道:“姑娘可以摘下丝帕吗,下次见到你也好记的你的样子。”
“唔,好。下午阳光刺眼,现在好了许多。”说着升云轻吹了一口气,丝帕就从脸上飘飘悠悠的飞下来。
那少年呆呆看了她一会,红着脸腾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