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朱佑堂的眼光有些诧异地停到孟晓梦的身上，良久，似在揣摩我的话中深意。
终于，他回过头看我，对着我的眼睛：“蓝姑娘，这屋子里还清醒的人，除了你我，就只有他了。”
孟晓梦没有回答，他金色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我，不是在捕捉猎物，反而有些哀求的意味。呵，孟晓梦会哀求我吗？太不符合形象，也许是我看错了。
我平和地微笑：“我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孟晓梦。他就是我喜欢的人。”
朱佑堂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但他还是极力克制着，他说：“蓝姑娘，也许忽然向你求亲，确为朱某唐突之举，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委屈姑娘了，其中缘由还望姑娘听朱某细说。但姑娘拒绝的推辞实在是——他根本连人都算不上。”
朱佑堂的话音刚落，我身上的毒物开始剧烈地骚动，我起身绕到孟晓梦的身边，把手附在了他的手背上，很凉。孟晓梦的手没有温度，让我想到光滑的蛇皮。朱佑堂说得没错，孟晓梦是条蛇，而我所抚摸到的只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但是——
我反眼看向朱佑堂，冷笑：“就算晓梦不是人又怎样？这个世界上，有谁规定，我不能爱上一条蛇吗？”
孟晓梦出奇地安静，任由我握着他的手。朱佑堂也不语言，眉头紧锁，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我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与为何想纳我为太子妃的缘由，但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我无法胜任。”
朱佑堂问：“哦，你知道？朱某愿闻其详。”
我笑了笑，坐在了孟晓梦身边，说道：“朱公子身为太子，却惨遭冷落，内外受敌，防不胜防，所以公子急切希望能寻找到可靠的人，培养成亲信，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太子妃只不过是个交易的筹码，一个雇佣我为公子效力的定金。这笔定金不便宜，若朱公子将来登上九五之尊，太子妃就成了皇后，后宫之首，母仪天下，而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着骆家的人也少不了好处，这往后的升值空间大着呢，朱公子出手还真是阔气。”
朱佑堂愣了愣，然后笑道：“蓝姑娘果然聪颖过人，朱某不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我说：“我对权力没有欲望，对你更没有兴趣，帮你是出于道义，不帮你是情理之中，如今，我还有急事要办，没时间搭上自己的幸福陪公子演陈恶扬善。其实，公子要培养有能力的亲信，硕大的京城就够你找。尚书的女儿，阁老的侄女，找一个还能拉拢忠臣好几家，何乐不为呢？朱公子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在我这颗不愿听话的棋子上多费功夫。”
朱佑堂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若是蓝姑娘不愿意，朱某断不会强求。”
“多谢。”我心里不由盘算起出了太子府，如何拿着长生双环去找冷枫。
“蓝姑娘，”朱佑堂忽然开口道，“朱某在姑娘临走前，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散买卖，不散交情，若是小事，我到也能帮上一把。
“姑娘曾说，这屋子里躺着的不是骆梒庄主，而是一个影子。”顺着朱佑堂所指的方向看去，床被帐子遮着，看不清楚虚实，平添几分诡异。
“不知可否请蓝姑娘为朱某破此妖术，也免得贻害不浅。”朱佑堂对我点头行礼。
他提的要求并不过分，我轻轻地推了推身边的孟晓梦，暗示他去破解影子术。要知道，看出妖术的是孟晓梦，而不是我，关于如何破解，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晓梦比我要轻车熟路的多。
孟晓梦却一直在云游四海，被我推了好几下才有了反应。
“嗯？主人？有什么事吗？”孟晓梦的眼神闪烁，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干活。”我对着晓梦一招手，带着他向床边走去。
朱佑堂对我们行礼，一副坐在一旁看好戏的姿态。
我有种预感，若是破不了影子术，我不会这么容易就出了太子府。
来到床边，我掀开帐子，仔细地观察，躺在床上的“人”双目紧闭，纹丝不动，但面颊白中带红，与常人无异。
“晓梦。”我低声问道，“该怎么破这该死的影子术？”
“额？”孟晓梦居然又开了小差。
“喂，你能不能给我把精力集中一点，我们是在办正事。”我扭头去看孟晓梦，这条蛇虽然平时有点脱线，关键的时候还是比较靠谱，今天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心事？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孟晓梦显得有点狼狈，他嘟了嘟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愿说出来的表情。
虽然早就知道孟晓梦心理是蛇形扭曲状，但眼见他这副闹别扭的样子，我还是看着难受。他果然有心事。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我们时间不多，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我用手腕捅了捅他，唉，先决绝内部矛盾，再一致对外，我可不希望等会儿我出了什么意外，孟晓梦还在那边发呆。
“主人。”孟晓梦鼓着嘴，看向我，“这可是你要我问的，所以你必须回答我实话，不然——”
“不然你就把我吃掉，对吧？”我很自然地接了下去，晓梦威胁我的说辞从没有变过，我都会背了。
“我不会吃掉你。”孟晓梦这一回没有笑，他只是看着我，认真地说道，“但我会离开你。”
啊？离开？我没有料到孟晓梦会说出“离开”这个词。什么叫离开，他是我的毒物，要靠我的血液存活，和我一体通灵，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想开溜就开溜。
我心底被名为“急躁”的小虫轻轻撕咬着，就好像蛊毒发作一般，隐隐作痛。但表面上，我还是一如往常地问道：“什么问题，你说吧。”
孟晓梦顿了顿，终于开口：“叶茹。”
他没有叫我主人，也不是蓝溪，他叫我叶茹。
“你刚刚和朱佑堂说喜欢的人是我？这话是真心的吗？”孟晓梦看着我，金色的眼眸清澈得如夕阳下的湖水，波光粼粼，倒映出我惊愕的表情。
“额——”我还以为他要问什么重大问题，原来是这个。还是像以前那样随便哄哄他吧，我说：“当然是真心的，如假包换。蛇仙大人魅力无边，世间无人能敌。我不仅是喜欢你，而且是非常非常……”
“叶茹！”孟晓梦的声音冰冷，“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别用对付付世何的那一套来对付我！”
孟晓梦徒然增大的声音，引起了不远处朱佑堂的注意，他好奇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蓝姑娘，进展如何？”朱佑堂问道，“是否需要朱某过来帮忙？”
“没事，没事！”我连忙对朱佑堂摆手，“我们正在商讨如何破影子术的方法，这时间一长，许多法术破解的方法就忘得差不多了。朱公子容我们回忆半刻。”
“有劳蓝姑娘了。”朱佑堂微笑，手中的扇子又摇了起来。
唉，我现在是内忧外患，不远处还有个搞监督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孟晓梦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我闹别扭，不是给我难堪吗？我可不想在朱佑堂的面前颜面尽失。
“晓梦，别闹了。”我低声喝道，“你是我的毒物就应该听我的话！现在不是讨论喜欢不喜欢这种无聊问题的时候。”
“毒物吗？哈，原来，你一直——一直只是把我当成你的毒物。原来是这样。”孟晓梦把头低了下去，喃喃自语道，“没错，一点也没错，我只是你的毒物罢了，喜欢或是爱都只不过是些无聊的话题。蓝溪也说过，爱上一个人是件自寻烦恼的事，所以付世何才会那么傻，是呀，那么傻，傻的无可救药，真是没救了。”
“晓梦……”孟晓梦低着头，我隐约看见他的嘴角居然抽出一丝笑容，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没事吗？”我真的害怕，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怕得是什么。
“没事，哈，我很好，准确来说，是从没有感觉如此好过！”孟晓梦抬头，他真的在笑，是多么好笑的事，能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晓梦？”我心里在打鼓。孟晓梦的表情牵动了我所有的神经。他不知道我在担心他，为什么笑得如此悲哀？孟晓梦，你不是一直很快乐吗？快乐的鄙视我，快乐的跟随我，听我的话，和我一起疯闹，冒险。
我做错了什么，会让你如此不开心。
“主人，现在是办正事，就先把事办完再说。”孟晓梦居然带头把话题转入了正轨，“你不是想要破影子术吗？我知道破解之术，你只要按照我所说的做就行。”
“嗯。”算了，孟晓梦还叫我主人，看来他应该恢复正常了。我还是先解决目前最棘手的难题吧。
“影子术，我在跟随蓝溪时，曾见过两种。一种是遮目的障眼法，而另一种是附灵的巫术。”孟晓梦说道，“上次我们在济世山庄所见的，就是最简单的障眼法，需要人在不远处操控，只要抓出那个操控的人，影子术也就自然破了。但如果是附灵巫术，情况就复杂得多。”
“附灵巫术？”我想起了附在三色石上的初一，“那么说初一……”
“没错，鬼灵童子的炼制方法是从附灵巫术演变而来。”孟晓梦认真的样子居然比平常嬉皮笑脸时要帅气不少。
骆小炎本就不丑，他的长相不笑要比笑起来好看。
“那我该如何解附灵巫术？”我问。
“被附灵了的影子一般都是恶灵，他们因为咒法得到力量，能够寄住在人的身体里。这具尸体若是被恶灵封印，你得先解开封印，再杀了被释放出的恶灵，不然就不算是完全破解影子术。”孟晓梦难得如此有条有理，我暗自为他的反常吃惊。
“我该怎么解开封印呢？”我继续问道。
孟晓梦有些伤神地看着我，无奈地说道：“请把蓝溪手札打开，翻到第十二页，上面有关于解封印的详细说明与记载。”
额，好吧，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学生，永远都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主人。”就在我慌慌忙忙地去身上找手札的时候，孟晓梦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你总是这个样子，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