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竹屋里。属于蓝溪的竹屋，摆设简单，一如当初我刚刚穿越而来的模样。
孟晓梦趴在我的床前，早已不知道熬了几个昼夜。见我睁开双眼，却不似以往像个孩子般兴奋。他只是看着我，扯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他说：“主人，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冬眠去了。”
我伸手摸到他的脸，死死地一捏。
“嘶——”孟晓梦咧着嘴看我，用眼神抱怨我下手太重。
我笑：“原来这不是梦。”
见我笑了，孟晓梦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起身去帮我倒茶，一边说道：“主人，这当然不是梦，哪有梦做那么久都不醒。你可知，自己这么一躺就足足七天。上圣门撤了兵，我们从炎蚩蛇窟回到了村里，教主与那个付世何被传令回了幽州总坛，还有土护法的尸体被发现。这些，你可曾梦到？”
我接过晓梦递过我的茶杯，温热的茶水，荡出我疲惫的面容。
低下头，我说：“我梦到有人说，冷枫自杀了。一觉醒来，才知道是梦。”
孟晓梦停下了手里的活，我知道他在看我。眼里半是疑惑，半是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主人，其实——”
“不用！”抢在他之前，我喊出了声，“不用说了！我知道。”
我知道，冷枫已经死了。这些，我都知道。双手忍不住紧紧地抱住自己。身体发冷，仿佛心着了凉。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停地做着同一个梦。
济世山庄的草屋旁，带着白色面巾的小冷，拉着同样年幼的小溪。他们要玩捉迷藏。小溪当鬼，蒙住了双眼，一声一声数到十下，然后去找小冷。
可是，小冷不见了。小溪跑遍了整个济世山庄，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一双手抓住了在一旁石山后偷窥的我。转头一见，居然是大学时曾暗恋过的余枫。他穿着那件白色体恤，对我微微一笑。
我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却莫名其妙地答了一句：“你信命吗？”
我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像鹰，看着我，就好像映出我的魂。他诡异地笑着，甚至发出“呵呵呵”的声音，但不再说一句话。
你信命吗？我的心暗暗地重复着他的问题。冷枫，余枫。前世，今生。单恋的痛苦，如此的相似。是否他想对我说，我人生感情的剧本早已写好。当蓝溪放弃了对小冷承诺的时候，就已注定余枫在几百年后对叶茹无辜的折磨。
冷枫选择了自杀，对命运终于投降。他不相信我，不相信奇迹，也不相信自己，却信了命。
就算余枫是他的来生又如何？我把头埋在自己的膝间。命？命！他用自己的今生去赌一个不靠谱的来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信命？
“晓梦。”我抬起了头，孟晓梦走到我的身边。
我问他：“你还爱我吗？”
晓梦在我的床边：“我曾尝试过不爱，但很难。”
我斜着头看他，那张和冷枫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爱我？我不聪明，也不漂亮，又不是你的同类。为什么？”
孟晓梦有着烦躁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再说，我——我从不觉得你不聪明，不漂亮。”
“噗嗤——”我一下笑出了声。
“喂，有什么好笑的？！”晓梦的耳根红了。
我看着孟晓梦，认真地说道：“晓梦，你愿不愿意娶我？”
晓梦盯着我，良久才说：“娶是什么意思？”
当我把自己做的喜帖放在仙娘与蓝祉神婆面前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
仙娘把我的帖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终她还是难以置信地问道：“阿溪，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他们对视而坐，语气平静，我说：“这是喜帖，就是告知大伙儿，我要嫁人了。”
“嫁人？”仙娘把帖子推到神婆的面前，然后对我说，“你要嫁给谁？”
“孟晓梦。”毫不犹豫。
“荒唐！”神婆起身，一掌打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你发什么疯？什么孟晓梦？它是你的毒物！它畜牲！是一条蛇！古往今来，苗女下蛊，也只是为了留住心上人，而你——那东西连人都不是！说得直白一点，它只是一个蛊。哪有苗女嫁给自己的蛊，真是天底下的大笑话！”
我坐在一边，安静得等神婆发完火。
“阿溪，别胡闹了。”仙娘拉住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
胡闹，这听起来好像是我胡闹。可是，晓梦爱我，我也爱他。两情相悦，地久天长，为什么不能嫁娶。
我等着仙娘与神婆把话都说完，然后站起了身。
“阿溪，你这是——”我的举动把神婆与仙娘都弄得莫名其妙。
我看着他们，笑了。我说：“我叫叶茹，不叫蓝溪。来自21世纪，是个宅女。也就是个每天宅在家里，喜欢做点白日梦的无知少女。我从小没什么大的抱负，最大的理想是被我那个重男轻女的爸爸认同。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很自卑，还有点神经质，再加上胆子小，对于被人喜欢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我一直很听话，得过且过，没有特别的目标，不敢有什么反抗，以为走最保险的路就是明哲保身。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被喜欢的可能；直到有一天，我愿意为了另一个他舍弃性命。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爱情。”
“是爱情，是无数的苗女用生命去贪念的爱情。”我说道，“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把握这份难得的美好？管他什么毒物！管他什么道德陈规！管他什么世俗偏见！就算他连我的同类也不是，连人形也没有，但我不介意。”
“活了二十年，总得有一次，我要为自己勇敢。”我不能重蹈小冷与蓝溪的覆辙。要爱就一定要说出来。之所以支开晓梦，由我单独来和仙娘他们说明，是因为，我希望让他们明白我的心。
“你，果然是个异煞！”蓝祉神婆良久后，得出一个结论。
“阿溪，你所说的，我能理解，但要嫁给一条蛇，这实在是——”仙娘叹了一口气，“就算是苗家，也不会容忍如此的异类。”
“是嘛。”我说，“那就让我和晓梦走。”
“你真的疯啦！”蓝祉神婆吼道。
“阿溪！”仙娘握紧了我的手。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左手的袖子挽了起来，在那条蛇纹身的一侧，显出一个黑色的、仿佛蚯蚓一般的印记。
仙娘的脸色顿时变了。
“阿溪，你的手，难道说——”
我点点头，平静地接了下去：“我被自己的誓言反噬。因为无法履行曾对月神许下的誓言，在一个月内，我要付出曾经发誓过的代价。”
“怎么会？你曾对谁起誓？看看还有没有可解之法？”仙娘焦急地起身。
我摇了摇头。怎么会有破解之法？冷枫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宿命早已注定。
只是，到了这一刻，我依然固执地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说，我不信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