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惊慌道:“宫主何须如此?”
江满红见状,也轻轻拉了一下江主的白色水袖道:“姐姐何须要对泽清大哥下如此重罚?不过只是担心三护法而已,他并未做错。”
北灯却只凛然道:“师兄,失礼。”随即他从身侧抽出一直佩戴着的长鞭,正要展开,却冷不防听到青年沉声低喝:“住手!”
其余人都转过头去看连古古,只是江主依旧视而不见,只道:“他已经认错。”
连古古皱眉:“我至今不知大护法何错之有?难道是因为违抗了你的命令?那这天底下违抗你命令的人其实多的是,你全部都要责罚或者是全部杀光?”
江主默然不语。
连古古又道:“殊炎方丈曾在会上说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今你随意便要如此重罚你的得力好助手,是想给外面那些人可趁之机吗!”
连古古话刚一出口,小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泽清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一脸愤愤然的连古古,片刻后沉声道:“连门主,此事确实是我错,不必为我留情。”说罢他转向北灯,眉头不皱,“动手吧,北灯。”
江主依然默然不语,而后才缓缓抬起手来,指间似是捏了个什么。
余气未消的连古古骤见这如牛毛一般的银针时瞳孔骤缩,江主落针的手很平稳,不见丝毫颤抖,但她最终还是在泽清低垂的头上几寸之处停住了手,满室寂静。
几乎是所有人都提起心来,而后江主才缓缓道:“你回鸢栖宫吧,伤体未愈便莽撞下山,我可不想折了个三护法还要赔上个大护法。”
泽清闻言,深深垂下头去,“属下遵命。”
“散去吧。”江主摇摇手,随即又站起来,却在连古古犹豫之时道了声,“连古古留下。”
连古古心中摇摆不定的舟偏向了一边。
北灯收好长鞭,目光复杂得看了连古古一眼,但他戴着面具,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众人皆屏。
连古古看了看窗外月色,有些试探性地开口:“江主?”
回答他的,是女子清冷的声音:“你的《九玄剑归诀》修炼到第几重了?”
“!!”连古古心下大惊,面上却还是稳下来,笑问道:“江主何出此言?”
“你身上的秘籍不过是拓本,真迹确实如你所说般存在于鸢栖之巅。而你在落神涧三年,没有实力长进是活不下去的。”白衣女子转过身来,抬手掀去头上斗笠,“你不必想着用你的口才来敷衍我或者是叉开话题。连古古,你该知道,这世上了解你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青年沉默地看着白色斗笠终于被掀去,其下那张早些年便已熟悉的脸庞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白皙的肌肤上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只是那双眼之中透出的光是如此刺人。
玉霞庄内梅花香,窗外风渐起,飞雪飘飘。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久,他才开口道,话音有些苦涩:“红花……姑娘?”
江主只淡然道:“我叫江临仙,梅红花只是化名。”
连古古想起三年半年自己在肆艳楼里和当初的小姑娘相遇,那时候他便猜到这小姑娘定然不是平凡人,只是这其中虽然猜测过江主便是梅红花,但当真相真的如此这番呈现在自己面前之时,他发现自己无法接收自己这近四年来所受的折磨,都承自于眼前这女子之手。
片刻后,他迅速把自己从心头那种震撼之中拉出来,强自沉声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江主。”
“但问。”
“你当初是怎么出现在肆艳楼里的,别说是因为我被抓去的缘故更或者是你预见了这件事。”
江临仙淡淡道,目光却有些惘然:“我七岁时,鸢栖宫的前身被焚毁,我和满红分散,她被人救走,我流落到了临安。”
连古古沉默。
江临仙面色淡淡,仿佛说的不是她的故事,“我在临安的街上当了几个月的乞儿,后来被君菊发现,带入肆艳楼。”
“你……当真是鸢栖宫宫主?”
江临仙回头看他一眼,随即道:“如果你说其他人是的话,或许他们就是吧。”连古古咬紧牙根,“你到底是不是肆艳楼的配毒者?”
“不是。”江临仙道:“我只负责解毒。”而后她深深看他一眼,淡然道:“当初给你服下的药丸,其实根本不是毒药,只是有着一些洗髓健体的效用罢了。”
连古古皱眉:“那为何会那般痛苦?”
江临仙扶桌而立,微微挑眉,“我稍微加了点不碍事的药,再加上你脊柱里的银针,便造成了你的感受而已。”
连古古在落神涧待了许久,对各种毒物也有所研究,但他面对江临仙时,尤其是那双星眸时,竟感觉有些忍不住的恐惧。
“你这般助纣为虐,当真……正确?”
屋内沉默。
好一会儿风又起,刮得窗幅微震。江临仙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过是把加在我身上的东西都还回去罢了。”
连古古沉默。
“你要我做什么?”
“不多,两件事而已。”
“一件事是拿回《九玄剑归诀》?另一件呢?”
“非。”江临仙吐气如兰,却冰冷如雪,“一是助我扫清鸢栖宫归雄之路上的障碍,二、我还没想好。”
连古古挑眉,“江主这是打算将我当成属下来使唤了吗?”
“非。只是棋子。”
她说得如此直白,连古古的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来,而后他淡笑道:“相信我,临仙姑娘,这世界上没有自愿成为他人棋子的人。”
“这是自然。但你不得不愿。”
连古古闻言皱眉,“何故?”
“因为我也修炼了《九玄剑归诀》,而且,我已经修炼到了第六重。”
连古古闻言大惊。
“江主你的至爱之人在哪里?”连古古略嘲讽一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令尊便是因为不肯亲弑至爱而走火入魔的吧。”
“你错了。”
“什么?”
江临仙垂头思考,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认真道:“我父并非不肯亲弑至爱,而是他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至爱究竟是谁。”
连古古眨眨眼,随即也笑开来,“莫不是江湖上盛名的江千流竟还是个风流侠客?”
江临仙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你说得不错。”
于是连古古直接默了。
江临仙看着他的表情,冷声道:“助我做成这两件事,那本《九玄剑归诀》的拓本归你,你想要多少财物只要在我的承受范围内,我都可以给你。”
连古古突然笑得有些深意,“江主的承受范围是多少?”
本来这个问题只是连古古打趣她所言,他本不想入江湖,现在已无退路。只要他是真正造成枭鹰门灭门的凶手的事实一曝光,那么事情走向便是他求着鸢栖宫庇佑而非是江临仙亲自开口与他约定。
但他也知道,他没有任何退路。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随口问出的问题,却得到了一个骇人的答案。
江临仙看着他,声线清冷,掷地有声。
“半个鸢栖宫。”
连古古眉开眼笑,“成交。”
于是他搬了一张圆椅,极自然地在江临仙身边坐下,随即为她倒了一杯微冷的茶水,也只笑道:“我还以为江主会说黄金多少两,美人多少个之类。”
江临仙听着他好似对待多年故友般的语气,微微沉眸。随即才道:“你的第一个任务,当上武林盟主。”
“噗。”连古古刚刚喝进的茶水顿时合着口水一起喷了出来,口腔微热过后的茶水在空中化成水雾。
他迅速回头看向江临仙,好似看到了洪水猛兽,“江主你开玩笑的吧?”
知道自己当初服下的旧毒并非真毒,再加上得了鸢栖宫这么一张底牌,连古古近日来一直浮动不已的心放了下来,然而还未等他放松多久之后,江临仙却突然从一旁拿出一本小册子扔到他身前,道:“这是《青元心法》,配合《九玄剑归诀》一起练习,可缓解无匹剑气带给经脉的伤害。”
连古古有些不解,但想起自己怀里揣着的《九玄剑归诀》,一皱眉却也应了下来。
“三个月之内,我要看到你修炼到第四重。”
连古古看着白衣女子重新戴上斗笠,出门飘然而去,掂了掂自己手上的小册子,皱眉道:“这江临仙,是把我当成练武奇才了吗?”
江临仙自然没有把他当作练武奇才,但有些事情,却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
走在路上的白衣女子裙裾飘扬,斗笠下的眼若星辰灿烂。
然而此时,却有另外一件极有可能影响到江临仙手中计划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
夜深。
露重。
紫裙少女悄悄打开房门,往外看了看,随即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又像只老鼠一般四下看了好久这才继续合上房门,继续放轻脚步往小院之外走去。
而在她合上门的那一瞬,与她同睡的江临仙便醒了来。感觉到那道主人以为非常轻实则很好辨认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青丝散了满枕的女子才淡然开口道:“北灯,跟着她。”
于是窗外一道人影迅疾掠了开去,隔壁房的房门只留下一道清风。而听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亦随着先前那道脚步声而去时江临仙便安然合上眼,很快便重新睡去。
而此时的紫裙少女并不知自己身后跟了个人,她鬼鬼祟祟地小跑出小院,肩上的小袄子在夜风之中微微抖动,而后她站到了另一个小院前,踮起了脚,试图看清房内尚未熄灭的烛火的情况。
这少女自然就是江满红,当她看到这小院里的烛火时微微笑了笑,刚想拿出手中的玩物就被身后一道冷声给吓得全身僵直。
那个声音说,“宫主说如果你敢对其他人乱放蛊虫,那么她一定会让你好好享受一番半年不得出房间一步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