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你进来罢。”小姑娘的声音有点轻,连古古犹豫片刻还是道:“若是姑娘累了,我也不打扰了。”说着提步就要走,却不想还未踏出一步,梅红花却突然开了门,她倚在门框上,只淡淡问道:“什么事?”
少年郎看着她愈发苍白的唇色也是吃了一惊,“红花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只扶了扶自己肩上的狐裘袄子径直往里间去了,“无碍,若是有事便进来说罢。”
连古古只得进去,一进房就感觉迎面而来一股腥檀味,当下也是皱了眉头问道:“红花姑娘是在研究毒药么?”
“与其说是研究毒药,倒不如说是研究解药比较恰当。”梅红花给他倒了一杯清茶,倒是把连古古惊得不轻,“你放心,我还没有恶毒到在茶里下毒的程度。”说罢她在他对面坐下,只淡然瞧着他。
连古古不禁想起他被“关”在肆艳楼的第二天便是梅红花和他相见之日,那时候的小姑娘偶尔还会笑笑,现今竟是整天的面无表情,怎么看怎么渗人。
正巧此时小姑娘房内开着扇窗,冷风灌进来少年郎还真的打了个寒颤。他连忙站起身来示意小姑娘不必关窗,这满屋子的腥檀味的确要好好通一下风。而后梅红花便开了口:“有什么事么?”
连古古的眉眼之间渐渐严肃下来,而对面的梅红花见他如此神色也是渐渐提起一口气,却不想面前少年郎突然笑嘻嘻道:“红花姑娘最近为甚不经常笑了?”梅红花眨眨眼,似是完全没料到连古古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无言。
少年郎轻咳几声掩饰自身尴尬,只好接了下去:“本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该是嬉笑的模样么,红花姑娘整天板着个脸不觉得难受么?”
小姑娘只淡然道:“不难受。”
连古古:“……咳。”
梅红花起身看了看窗外夜色,只道:“若是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那我便先休息了。连公子也早些休息吧。”
“等等,”连古古已经站起身,一把捉住了小姑娘意欲开门的手臂,沉声道:“先前姑娘有问过我关于九玄剑归诀的事情,我这些日子越想越不对劲。”
梅红花骤然提起一口气,只淡淡看着少年郎的眼睛,连腕间开始剧烈跳动都未曾察觉:“你听说了关于它的消息?告诉我。”
握在手中的柔荑冰凉,指尖触及之处甚至还有血管的剧烈跳动。少年郎眸色渐渐沉下去,问道:“……你是江千流什么人?”
梅红花闻言一愣,冷笑一声道:“何时竟会猜测我与那江湖上流传的剑宗的关系?我与他……无甚关联。”说着她挣开他的手,将右手背到背后,面目重新恢复淡然,只是声音多少有些狠戾,“你若知道秘籍的消息,告诉我,你身上的毒尚未解干净。切肤之痛,你应当还有记忆。”
寂静片刻,少年郎却是突然朗笑起来道:“……咳,若我说那本秘籍就在我手里,红花姑娘会不会直接杀了我?”
小姑娘的目光重新看向他,眸子里渐渐带上了杀意。她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犹如修罗:“那便把它给我。”
连古古后退数步,无奈举起双手道:“好吧,如果这秘籍真的在我身上,估计红花姑娘真的会剥了我的皮。”当下立刻嬉皮笑脸道:“我也是在回来的时候听到的,说是江湖已经重现九玄剑归诀的消息,虽然消息还未查证,不过确是有人说,那九玄剑归诀就在鸢栖宫之巅。”
“鸢栖之巅?”小姑娘愣了愣,脑内竟一下子闪过火海模样,但之后便恢复之前那种淡然道:“多谢。天色晚了,若无他事,连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少年郎在她身后看着她沉默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背起双手笑道:“那我就不打扰红花姑娘休息啦”说着他便推门而出,只是和小姑娘擦肩而过时眸色沉了下来。
连大门主哪里知道,就在今日他如同往常那般躺下去后,第二日起来却已是另一幅光景。
天色尚未大亮,少年郎就已听到楼下鼎沸人声,当下也是皱起眉头刚欲起身,却觉房内突起冷风。再定睛一看,窗子不时何时被打了开来,冽冬寒风正不断灌进来,只把连古古冻得不行。
不过此时少年郎完全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了,因为一个蒙面人影已然持着剑刺向了他的面门。
乖乖,这客栈还真是住不下去了天天有人来刺杀。
连古古当即翻身而起,一把掀过被褥甩向来人。怎想只见眼前道道银光晃花人眼,不过多时连古古就觉得手上重量减轻不少,再去看时手上却只挂了条条床单。
满屋棉絮下,来人的眸光冷厉,挺身便又朝着他刺来。连古古真是有苦说不出,当下也是大喝道:“喂喂这位兄台,这风刮得嗖嗖的,你好歹让我穿好衣服再来打啊!”
“少废话!看剑!”来人一声高喝,手中剑影更甚,直逼得连古古不断后退。
银光于眼前骤闪,连古古后仰避开滚到了床边,一把抽出枕下佩剑便和来人缠斗起来。一时之间房内金铁之声连连,来人见连古古身法灵活倒也沉了眸,反手格开一道剑影后沉声道:“你!”
正当此时,连古古的房门却一下子被推开来,身着绿裙的少女已持剑冲了进来,也高喝道:“大胆反贼!吃我一剑!”
连古古不禁想翻个白眼给她,目光一瞥却看到花遇脸上泪痕,当下也是一惊,也没有询问因果的心情也蹂身而上,与少女一起对着这来人。
“锵锵锵锵”,冷兵相交火花爆射。来人对着连古古一人尚感无碍,现下加入了一个花遇也是渐渐吃力起来。再加上花遇这丫头今日不知吃了什么药,剑剑下手狠辣,直有取人性命之势,来人不过多时便渐露败象,花遇眸色阴狠,当头便是一剑!
“花遇姑娘,别!”
连古古出言阻止,但已经迟了。少女横划的剑影已然划过来人咽喉,只见一条细细血线,来人尚不及说些什么便倒了下去。少年郎骤然吸进一口气,看着那人缓缓倒下去,睁大的眸子里还犹自有着怨恨和不甘,倒地之时撞倒长立几,上面的花瓶摇晃了几下终于落下,在少年郎惊诧的目光下落下。
连古古微微皱眉,却还是叹了一口气,等到花瓶碎裂的声音响起后再去看那人露出来的眼睛,却只看到了一片血,于是再叹一口气,倒是看向一旁身体发抖的少女,也是疑惑道:“花遇姑娘,到底怎么了?”
花遇看向他的星眸之中泪光连连,她颤抖着丢掉手中长剑,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姑娘姑娘被抓走了!”
“什么?”连古古大惊失色,尚不及安慰少女便冲向另外一间房间,只见门窗打开,小姑娘昨夜所穿的狐裘袄子还放在枕边,桌上早已冷却的茶水亦在,甚至连一直由连古古背着的那个装满了毒药的包裹也在。
但是小姑娘本人却消失无踪。
连古古又折返回去,看到花遇失魂落魄地坐在地面上,也走过去蹲下问道:“碧琅呢?”
“碧琅去追姑娘了,可、可还没回来……”少女声线之中带着剧烈颤抖,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连古古心下思索片刻,也是开口安慰道:“红花姑娘本身武功不差,再加上是用毒高手,对方一时半会儿间应当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碧琅姑娘身手也高强,亦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我二人现在担心亦无用。看样子这苏州已经待不下去了,我们也该做好日后打算便是。”
然而话虽如此,连古古却还是觉得十分不对劲。自己平日也不算是毫无警觉之辈,若是梅红花真的是被强制性掳走的话,自己应该有所察觉才对。但……
连古古看着面前犹自如同失魂的少女,却是略沉了眼。
依旧是充满着年味儿的苏州城,只是少年郎此时却已不复当时从临安城内出发时的惬意和轻松。拾仙在他出临安城前可是专门交代过,即便是他死也必须让梅红花安全回到肆艳楼,而今小姑娘无故失踪,碧琅前去追寻却也了无音讯。连古古虽不似花遇那般形于色,但心底还是担心的。
鉴于已经破坏了这来春客栈不少家当,连古古和花遇等人收拾了一番手上的银两给了那一直颇为和蔼的掌柜的一些赔偿之后便决定先行离开苏州城。至于那陈而碧……虽说拾仙交代的任务是要将陈而碧带到临安城去,但是现在这个任务已然出现了更大的纰漏,以拾仙的手段,若是他真的落到了她的手里,说不定连骨头都剩不下。
因此少年郎又一次深夜潜入陈府,在陈而碧的卧房外留下了一个玉瓶和一张纸条也就翩然离去。至于陈而碧能不能拿到这瓶解药,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当下后务处理完毕,连古古将包裹背到身上,对着花遇说道:“走吧,我们先离开苏州城。”
少女只冷然瞧着他,“万一姑娘和碧琅回来了呢?”
连古古闻言只是默然,片刻后才笑嘻嘻道:“你不走我是没有办法的。不过你应当也知道我和红花姑娘一开始是接了那肆艳楼老板拾仙的任务才到这苏州城来。现在红花姑娘已经失踪,我于那拾仙姑娘等于是必须要消灭的心中刺。我若还留在苏州城,只怕是死期都不知道到来。”
“难道你就这样抛弃姑娘吗?”少女厉声喝道。
少年郎只能无辜摊开手来,喟叹道:“不能说是我抛弃了红花姑娘罢。论武功,红花姑娘甚至比我高上不少,更何况还是个用毒高手。而现今我们没有丝毫头绪,就算是去追寻也没有路子。若如此,倒不如先去寻找个可栖身之地,日后再好生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