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昌教授有早起的习惯，今天起得晚了一点，昨晚央视古怪的广告让他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凌晨时分才打了个盹。梳洗穿衣，接着就出门散步，在小区公园溜了半个小时弯，就到常去的那家早点铺吃早点。早点铺里人不少，让他郁闷的是吃早点的人都在议论昨晚的广告。有人说帝国高层似的宣布今年帝国集团将在北京地区撒下四十亿广告费。能使多少多少人获得工作机会，能让政府增加多少多少税收，得找门路捞他一把等等等等。切！教授不屑一顾，广告向来八成水分，二成实，四十亿，开国际玩笑！有个零头就不少了！
教授怀着莫名其妙的愤懑回到家中，打开电视机，他要看看那个牛哄哄的广告还在不在播。那他更加郁闷的是中央电视台所有频道包括别的电视台都在播帝国集团的广告。看来帝国集团的一百二十亿广告费用即使有水分比例也不会很多。有这么多钱投入科学研究事业多好！教授不禁想起自己的研究项目研究经费从来没有够用，谁让自己研究的是不能产生即时效益的基础理论！数学基础理论不重要吗？谁都会说重要，可是国家投资严重不足，企业投资几乎为零！社会怎么能这样急功近利！教授愤然关掉电视。屋子里静悄悄，只有老伴在收拾擦拭。
“小惠呢？还没起来吗？都什么时候了？”教授很生气。
“早出去了，唉，我说你怎么这么大火？孩子不容易，这么点屋子，两代人唉，”
“慈母多败儿。”教授嘟囔了一句不再说话。他打量着自己屋子，这个屋子实用面积不到五十平米。不过这已经很令人羡慕了，许多同龄人还三代挤二十平米呢。
咣当一声，门很响地被推开，王惠旋风般冲了进来，把老俩口吓了一跳。
“一个三十几岁的人，怎么还这样毛躁？”教授斥道。
“儿子，你怎么了？”老伴见儿子脸冻得通红，急忙心疼地用手去捂。
王惠可能跑了很长一段路，吁吁大喘，却兴奋地眼睛雪亮：“没事没事。”
“别理他，以为他还小呢？”
王惠真的很兴奋，竟然无视父亲的不满，凑到父亲跟前，身上带的寒气直扑教授。教授皱起眉头，这孩子彩票中大奖了吗？这样兴奋。
“爸爸，那个广告是真的。”
“什么广告？”
“就是帝国集团的招贤广告啊。”
王教授瞅着儿子不吭气。
“我和娟娟一大早就去帝国集团北京分公司看，谁知那里早已人山人海，那个热闹劲，比红歌星来开演唱会还火。”
“你们去应聘了吗？”王教授打断儿子的话问道。
“好容易挤进去，，，，，，”
“胡闹！”王教授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你以为现在在北京找个工作那么容易吗？为了你能去计算机研究所上班你知道费了多大工夫？再说你一个博士去一个私营企业能有什么作为？！”
“爸爸。”王惠是个少有的孝顺孩子，王教授都习惯了他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默默忍受，可是今天居然颈筋崩起辩解，让他很意外，“北京有什么好的，楼多人多车多罢了，污染严重，住房紧张，就顶一个首都的好名字，外地人来看新鲜，我们呢？早看腻了，呆够了。华威有什么不好？那个华威是个新兴的中等城市，朝气蓬勃，污染轻，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我查了一下，这些年来光最佳人居奖，最具活力城市奖华威得了好几个，不客气地讲，如果去华威定居您能多活十年！往大城市挤这是过时的老皇历了，现在的有钱人都往乡下跑！”
王惠撇眼父母，见父母都是同样的表情，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被自己的强烈抗议惊呆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舒畅情绪在他心底产生，许久没能在父母面前畅所欲言了，太久了，上一次这样大声嚷嚷，还是十几年前的事。
“我没有把这个博士头衔看得太重，人家帝国集团根本就忽略学历！去了那个分公司，只登记下身份证，能力智能测试仪一戴，你的能力，适合职业，年薪多少马上给你分析出来。我就没有见过那里有这个东西，它是个很神奇的智能工具，您知道我是学电子的，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就一无所知！这个能力智能分析仪如果公开发售，全世界都将为之震动，它的科学价值更宝贵，它是利用人的脑波进行工作，比现在的技术先进上百倍！它将直接把信息技术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一个革命性的发明。我问过帝国的总经理，谁知她很平淡地告诉我，象测试仪这样的技术帝国集团还有许多，根本不值一提。爸妈，你们明白吗？我进公司根本就是去学习，当学生的。所以当场我就签署了和约。”
王家昌教授老俩口都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儿子。王惠忽然感到空虚，这是猛烈发泄后正常的反应，勇气和雄辩正在逐渐退化。他站起来，他只想立即逃遁，他无法想象勇气消失以后还怎么面对父母。
“小娟呢？”王教授就不相信儿子这么态度这么强烈，没有儿媳妇的功劳。
“公司那边忙得很，她被留在那里工作，啊我得回去帮忙。”王惠想溜，却被父亲喝住。
王教授一声不响回了房间，老伴跟了进去，儿子闯了祸她得去劝劝这个老古董。
“孩子大了，要去那里工作，你就随他吧，小惠也不是去干不好的事。”
教授一声不坑，他在换衣服。
“华威哪儿也挺不错的，气候好，物价也便宜，唉，年轻人谁愿意和老人住一块，就这么点平方，多不方便。华威那的房价听说还不到北京的三分之一，轻轻松松就能买套大房子，，，，，，，”
王教授只顾穿衣服，不对妻子的话表态，穿好衣服，嘀咕了一句“慈母多败儿”，径直出了房门。老伴放心了，这是王教授的口头禅，既然错在母亲身上，就不关孩子事。她从来就不会回一句“养不教父之过”。
王惠忐忑不安等着父亲消完气出来狠狠训自己一通，忽见老爸靴帽整齐神情俨然昂然出屋，不觉怔住：“爸，你干什么？”
“领我去那个公司看看。”
“您去干吗？您，，，，，，哎等等我，，，，，”
爷俩上了出租车，审讯正式开始。“说，帝国公司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北京的工作都说丢就丢？”
“没什么，也就年薪三十万。”
“三十万！这么多？都赶上你十倍的工资，他们不是骗人吧?”
“签了和约，公司就给五万安家费，怎么会骗人？”
“还有什么？”
“还有发明奖，年终奖，特殊贡献奖，他们还答应去上班就给一套房子，还有，”
“哼，他们可真下工夫，小娟呢？”
“小娟是年薪十五万，加年终奖。”
“小娟他们给得什么职业？怎么才是你的一半？”
“总公司办公厅公关处副主任。我是A级研究员。帝国的总经理说一线科技研究人员的待遇应该比勤管人员高。”
王教授脸色铁青，不再搭理儿子。在中国当官的永远拿最优厚的待遇，他们挑剩下的才会轮到科技研究人员，这种官本位传统已经严重影响了科研人员的积极性，中国每年流失海外的优秀人才不计其数，这家公司到奇怪，跟他的广告一样。
到了，离帝国集团北京分公司还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出租车停了下来。王教授父子走下车，无他，人流挡住了去路。看来情况比王惠说的更严重。越往前走，越拥挤，教授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多人？都怀才不遇吗？这个公司怎么不组织下？看来这个公司也不怎么样，得想办法打消儿子的轻率决定。
“请大家不要拥挤，不要着急，本公司长期招收才智之士，请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帝国公司是不会招收不讲公共道德的人的，请大家自重不要拥挤以免踩踏，本公司长期招收才智之士，请大家排好队，”一个嘹亮清脆充满活力的女音响起，王教授眼见喧闹拥挤的人群安静了，队伍排了起来。王教授点点头，嗯还不错，两句话就能镇住这么多人，帝国集团的员工素质很有水平，又有些疑惑，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帝国集团北京分公司驻地是一栋十二层的商业大厦。这在高楼林立的北京并不显眼，显眼的是地理位置，这里是长安西街八号，最是繁华热闹的场所，帝国集团拥有这栋楼的全部产权。王教授远远走过来，看着直通顶楼的巨大招牌和嚣张霸道的帝国集团八龙卫宫徽志感慨万千，这个公司可真有钱啊，这里的地价寸土寸金。
走得近了，王教授鄂然止步，跟随的王惠停住脚步，父子二人相顾骇然，手持电动喇叭神采飞扬大声指挥的竟然是儿媳妇冯娟娟！王教授知道儿媳妇在外面不象在家里那么老实，可是从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女强人的魄力。来应聘的人都排成了队，王教授父子就像被流水冲到坡岸的木桩般显眼，冯娟娟也看到了王教授父子，她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古板的公爹一时间也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