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关的房门,燃着的灯火,以及他躺着的长椅,看起来就是没打算睡却不小心入了睡,他头侧的一小坛子酒,嗅起来就是七尹酒的味儿,打翻在他头侧,里面却早已饮空。
胡乱蹬到地上的那一双属于他的精白靴儿,绣着月白的流纹,色差极小的两色,搭起来格外空濛。
她再走近一步,心猛的一颤,借着晦暗不明的光线,此刻的他,未着面纱,一排细密的长睫毛,均匀卷翘,在他闭着的眼皮下投下一片墨青色的阴影,睫毛之浓密,如在他眼皮上形成了一道细长微扬的眼线,勾勒的美丽弧度,如斯魅人,仅是闭着双眼的模样,已让人心中亘古无垠的遐想,那眼皮下,会是怎样一双碧池清波般的美目?
或许是因为他闭着眼,她的目光竟敢在他脸上流连,她见过的任何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也不如那样精雕细琢的鼻梁,同是尖削,是如何挥洒的弧度才能让他半张下巴就如此惊艳,那唇畔……胜过任何一个点胭脂的女子,红而不艳,妖而不佞,即使闭上眼,那眉间的雪冷霜华已然深刻入骨。
他那身玄色袍子,不是正式的男装模样,裙裾如莲,更显几分婀娜,裙裾下露出半截雪白如珠的脚趾,像是因为凉了而微微蜷缩着,这样谪仙都不足以形容的男子,流露的几分俏皮更惹人无法不喜爱,半敞着的衣襟,微露出他雪色的里衣领子,还有……他雅如天鹅般的颈脖上,那一颗充满无尽誘惑的结。
是这样的夜色,这样昏暗的光芒,才会恍惚以为世上有如此美貌的人罢……
连月华都只能黯然失色,也只有他在的地方,才会格外的安静,安静到这院落中一只虫鸣也无,大约恐扰了他的清净。
他倏地睁眼,抬眸便见她静静凝他的神情,愣了片刻,方才的紧张却霎时平复了下来,七尹酒烈,伴着入眠太难察觉周遭动静,许是觉着此处安全,他才敢喝了玄飏差人送来的酒。
而其实,他的反应已让她惊讶,那酒烈到什么程度,纵是她喝这么一小坛子入睡,也绝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动静,更让她愣神的是,他带着浅浅银灰色泽的瞳孔,烟雨空霁,似朦胧了一层神光的深渊,无尽的坠落,却不知何时是头……
他反应过来之后,生怕失态的垂眸瞅了自己一眼,拢好微敞的衣襟,那如珠如玉的漂亮脚趾也噌的赶紧缩回裙裾中。
她不免因他紧张过分的动作轻笑出声,记忆中,这个漂亮的遭天妒的男人因为嫌自己不够完美,数次不敢见她……
她低低的轻笑扯回他的思绪,突地惊愕,他抬眸:“你,敢看我了?”
她一怔,他就不该说,这一说,仿佛提醒般的让她垂下了视线,猛的大口呼吸了一阵,作死,又忘了,若是长期与他相处不死,那她龟息的功力必然大增。
她这动作显然说明了一切,她还是不敢,他略微失望,却只是坐起身,蹬上鞋靴,说:“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会留在那里过夜……”
他那一气呵成的举止,优雅的不像样子,这样的人竟也算是个武林中人,谁说绿林只有莽夫?
“羽七音,明日……将我打扮成女子模样。”她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了,对他,她再直白不过,因为他看着美到无法企及,实际软的跟只绵羊似的,最顶多,闹闹脾气一哄就好。
他动作一顿,她突然的要求让他颇感讶然,却是口吻不咸不淡:“给他看?”
她太阳穴隐隐疼了一下,这人就是,自己感情的事儿蠢的一塌糊涂,看别人倒是清楚明白的很,她说:“不也是给你看么?”
他心没来由的突突一跳,尔后拧了拧眉心:“可是我不会……”
“你怎么不会,以往你怎么梳妆的,就给我怎么弄。”她就着另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斜视着墙上的字画,总之看什么,就是不看他。
“我未梳过妆,那次……那次也是你……”忆起那次,他有些语塞,那时着实不懂她靠近他时他莫名的那种热,现下想来,羞人至极……
“绾发你总会罢,会就行了。”就算他会施粉黛,这儿也找不出材料给她用。
“……”他怔住,他似乎什么都没说,她已经做好决定了,只是……她红妆模样,他也好奇呢,斜着眸子瞄她一眼,虽说她生的一副颠倒众生倾绝之色,可怎么看,虽有女子的精致,到底还是更像个男子,不仅举止投足,连那带着英气的眉,跟女子婉约温柔的柳叶眉差的也太远……
或许,女装还不若云苍那个叫华莲的男子看着像女子……这个……实难想象。
她这眉……不时看倒竟有些像那玄飏,妖邪鬼魅,说起来,即使年岁不惑,那玄飏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那你留下来过夜么?”他袖下的手不停的攥了又开,攥了又开,问个话也让他紧张的冒冷汗。
说他性子软的像只绵羊,可许多时候,他说话却是最直接,也不知是一根筋的傻,还是真胆大,她想了想,摇头道:“不了,我有些乏,今日不想做你想做的那些事。”
她自然不想,才与御雪几日几夜的纠缠不休,她是铁打的也不能这么快就有这个兴致!
他细细的抽气声传来,她挑了挑眉,他这样的高手,给她听到呼吸声,该是有多心绪不宁,她不过也只是回他一个直接罢了,早知道他这么怕被揭穿心事,她就委婉些了。
“我……我没说一定要做那……那个,既然乏了,我给你理好被褥,早些歇息。”他站起身,赶紧的踱步到床榻前将本就整理的好好的被褥象征性的理了几下。
秦无色半眯起眼,他倒是会先一步,她不是说了不留下,这会儿看来,今夜若是真不留下,明天就得花一整天哄他的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