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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经过秋风“亲吻”,挂在营区杨树上的绿色树叶一夜之间魔术般变成了金黄色。

放眼望去,一些树叶在轻风的托举中摇摇晃晃地飘落在泛黄的草丛之上。

落叶知秋,一个新的季节又来了。

“今年这次演习规模不小呀,不然,上级决不会这么连续开会。”任庆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眼睛默默地盯着桌面。

他一边思考演习规模,一边翻看人员名册,提前做着演习前的相关准备工作。

从对当前情况的分析结果看,此次演习意义重大,任务重要,这一点任庆洋心中已有定论。

目前的重点,连队如何能够高标准完成任务,体现真实的训练水平,这是他考虑最多的。

因此,在组织参演工作上,任庆洋是大小两手抓。所谓“大”,参加团准备实施方案计划的制订,他亲历亲为,亲自把关;所谓“小”,就是关乎个人需要携带的物品,他与连队干部骨干一起研究、共抓落实,做到研究工作明点位、落实要求明标准、末端执行明时限。

细功出标准,严抓出效果。团里对演习准备工作进行初检,三连的准备工作受到了团首长高度好评,并号召其他连队向三连看齐,提高标准,务求实效。

受到团里表扬,完成在三连官兵的意料之中,在他们看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因为三连的传统就是敢打能拼,就是不能比别人差,就是用工作成绩说话,他们不愿当没有用的“花瓶”。这种认识在三连已是不争的事实。

团里初检,六班虽然没有问题,但杜军总觉得与其他班相比在标准上还是有差距的。

他反复对照自己制订的《六班携带物品清单》,总觉的大项的内容是有了,但在细和实上还是不够,最重要的是由于第一年当班长,他对演习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想不全、想不到,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想。

以至于看到别的班准备什么,他就跟着准备什么,每天始终都处在繁忙状态之中。

杜军心中很清楚,这就是经验的欠缺,这就是努力的方向。

让他值得庆幸的是,副班长李峰、同批兵赵永辉,还有老兵于海都非常支持他,有些事情没想到,他们都会及时提醒杜军,班里的新兵勤快能干,没有说说讲讲的、也没有偷奸耍滑的,全班人员工作配合的总体不错。

这些让杜军感到非常欣慰。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演习工作进入实质阶段。

团演习工作教育动员会上,团长明确指出,开赴演习地域过程中全团除少部分人员和装备以摩托化方式开进,其他人员和装备全部以铁路输送的方式实施,他希望各营连认真统筹协调、严格过程控制、确保安全顺利。

参加完演习教育动员会,杜军似乎闻到了一股“硝烟味”,满脑子全是参加演习中可能出的场景,整个人全部进入了战斗状态,尤其在上级反复强调要突出实战练兵的重要精神指示下,让原本紧张的演习氛围变得更加紧张了。

“通知班排长到俱乐部开会!”

任庆洋对通信员赵岩说。

望着他严肃的表情,赵岩在想,连长肯定又有重要的事情安排。

伴随一声清脆的“是!”

他转身向连队走廊深处跑去。

转眼功夫,班排长在俱乐部里集合完毕。

任庆洋向班排长传达了团里关于演习的最新指示,强调了摩托化开进和铁路输送过程中应当注意的问题。

最后,结合三连参加演习的实际情况,进一步确定工作重点,明确责任分工,他说:“此次演习规模是近几年来所没有的,它的重要意义我就不说了。从现在开始,全连每名同志都要进入演习状态,不对!是真正打仗的状态,要以打仗的状态参加此次演习。这就要求我们无论做哪一项工作、参与哪一项活动都必须要树立良好的形象,体现连队过硬的作风和较高的标准;做到这一点,需要我们全体干部骨干带头真抓、带头真干,不玩虚的,只玩实的,真正做到动脑与动手有力结合,希望大家做好!”

任庆洋的讲话思路清晰,要求具体,掷地有声。

杜军感到热血沸腾,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他暗下决心:一定高标准完成演习任务。

整整一天,杜军与其他战友一道,将火炮与牵引车从平地顺利准确地引导至军列平板上,并按照铁路工作人员的要求及装备铁路输送的标准加固捆绑完毕。

“当、当、当”……听着其他连队的铁锤有节奏地敲着铁钉钉帽迸发出的声音,看着像筷子一样长的铁钉实实地将三角木固牢在火炮及牵引车的车轮前,看着他们仍在忙碌的场景。

杜军从脚跟处莫名的升起一种成就感。

虽然前期组织班长骨干进行捆绑加固及引车定位训练过程中他多次受到连长批评,但想着能够利索地将火炮和车辆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标准要求定位加固完毕,他感到先前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杜军抬头一望,一抹落日的余辉正沿着军列上的火炮及车辆上的伪装网一点一点下滑,最终消失在长长的铁路线上。

从营区通往火车站站台的公路上,一排长郑平举正在组织乘坐军列人员浩浩荡荡地朝站台走去。

一些好奇的行人朝他们投来了异样目光,“这些当兵的又要干啥去?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车水马龙的街道与浩浩荡荡的队伍构成了虞海一道独特的风景。

大约过了20分钟,郑平举组织人员走进了火车站。

“又是‘闷罐’呀!”杜军差点儿喊出口。

去年参加火炮实弹射击,杜军坐的就是“闷罐”。

他非常清楚乘坐“闷罐车”时的感受。

首先是时间,从虞海出发到黑土军列要行走一整夜。

这一晚上,且不说铁轨与火车车轮碰击后发出“咣当、咣当”的刺耳声。晚上上厕所都是难题,因为“闷罐”里根本就没有厕所。

尽管东北的十月天气已经变冷,但“闷罐”中间的左右推拉车门是不能关闭的,必须要留出一人宽的一个“门”。

还要用背包带或者其他绳索之类的物品将这个“门”织成网状,防人员晚上方便时出现问题。

火车行进时,寒风会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那个冷呀!

再者,“闷罐车”每次停车都像抽筋似的,非要来回晃撞几下才停能下来。火车停稳时,还会伴随“吱嘎”的刹车声。

总之,就是个“折腾”呀!

去年火炮实弹射击结束,火车返回虞海快要到站时,先是暂停一下,老兵曹立春以为火车已经停稳。因为身高因素就跷着脚透过“闷罐车”上方的窗户看看火车到哪儿了。

没想到火车又向前一动,“咣当”一声,曹立春身体向前一倒右侧脸面直接蹭在了车厢上,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复员时,他是带着鸡蛋大小的疤痕回家的。

因此,杜军一看到“闷罐”,这件事在脑海即刻浮现。

“排长,不是说今年坐客车吗?”杜军随口问道,“为啥又变成了这玩意儿?”

杜军口中的“闷罐”就是装货的货车,因为它透光不好,透气也不好,官兵们给它取了个形象的名子“闷罐”。

“今年的客车车皮不够用,刚开始是准备坐的,但后来由于参加演习人员多,咱团就只能坐这样的车了,”郑平举无奈而又开玩笑地说,“没办法,谁叫咱们是高射炮兵呢?”

正在向“闷罐”里递送物品的杜军也随声附和道:“还是排长思考问题有深度。对,咱们高射炮兵乘坐这样的车皮安全啊!”

“对,绝对安全,‘敌人’很难发现我们,”郑平举笑容满面的回应,“为啥?因为咱们在‘闷罐’里呀,大家说是不是?”

诙谐自嘲的对话引来了战士们面面相觑的爽朗笑声。

他们继续井然有序地将背囊及其他物品从车上递送至“闷罐”里。

这件工作完成后,郑平举将两个炮排以“闷罐”中间左右开门处中心线为界划分睡觉的地方,两个排又根据本排实际划分各班人员睡觉的地方。

顿时,“闷罐”里热闹起来。

“大家不要挑也不要捡,睡在哪里都一样,反正就是这么一个大通铺,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天一亮就到了。大家坚持、坚持,好吧!”

看到有些人因睡“闷罐”情绪不佳,蒋志刚随机做起思想工作。

“当兵的还挑地方,睡在哪里都一样,先不说这个了;蒋排,还是研究一下这个炉子该怎么烧吧?”三班长右手指着放在“闷罐”中间的火炉,笑着问蒋志刚。

蒋志刚歪着脑袋双眼紧眯地着望着他,轻声道:“我说‘老班长’呀‘老班长’,你这么老的骨干,这种炉子怎么烧,你来问我,你是不是拿我开涮了。”

他环视了一下车厢将目光锁定在正低头收拾物品的郑平举身上后,笑眯眯地说,“‘老班长’,给你推荐个人,你问问他,他比较有经验。”

“谁呀?”三班长微笑着。

“别管谁,这人肯定行,因为他睡过两次‘闷罐’了。”蒋志刚说完后,随之喊了一声,“老郑,老郑!”

看见蒋志刚喊郑平举,三班长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压道,“蒋排,蒋排!”

郑平举听到蒋志刚喊他,“蒋排,什么事?”

与此同时,郑平举朝着蒋刚志走来。

“刚才,三班长问我炉子怎么烧,你看我以前没坐过‘闷罐’,也没在火车上烧过炉子,你有经验,我想向你学习学习。”蒋志刚一本正经。

“谁问的?”郑平举问。

“三班长。”蒋志刚还是一本正经。

“三班长不知道炉子咋烧?”郑平举诧异。

他回头看了眼三班长,问道,“你不会烧炉子?”

见郑平举表情严肃,三班长赶紧解释说,“老排,你千万别生气,不是我不会烧炉子,”他侧脸看了蒋志刚一看,深吸了一气说:“这周不是二排长值班吗?你看,这天都快全黑了,现在也该生火烧炉子了,你说是不是?我只是想问问蒋排,今天晚上的炉子怎么烧,咱们两个排都安排谁来烧,是不是要订个值班表啥的,要不,这一晚上可咋过?你说,是不是?我在和蒋排闹着玩呢?”

然后,又朝着蒋志刚挑了一下那对特色鲜明地砍刀眉,微微地笑了笑,又道:“蒋排,你说对吧!”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么点事儿,你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差一点给我绕迷糊了。”郑平举多云转晴,督促道:“别说了,快点生火烧炉子”。

一直注视着三班长的蒋志刚乐了,“老郑,我发现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三班长既把我绕进去了,也把你给绕晕了,真是太厉害了,佩服,佩服!”

“蒋排,可别这么说呀,”三班长感到做事方式有些不妥,面色泛红地再次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就是给蒋排闹着玩,看一看晚上值班看炉子的问题,排长忙你们的,我现在就生火烧炉子”。

话又说回来,蒋志刚是第一次坐“闷罐”、睡“闷罐”,对于这些问题的确了解不多。

作为连值班员来说,他应该安排这些事。

郑平举回到了睡觉位置。

坐在“闷罐”门口的蒋志刚在思考问题。

此时,完全降临的神秘夜色,让虞海这个县级市没有了白天的喧闹。

瑟瑟寒风开始划过这座城市的高楼、街区以及每一条道路,同样也划过杜军他们乘坐的待以欲驶的“闷罐”。

火炉确实很给力,经三班长劈材生火一顿忙和之后,用生铁铸造的上小下大的圆型炉壁被那些成折尺状的有棱有角的木材烘烤着,通红通红的,炉灶上铝盆里的清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气连续不断地向“闷罐”其他角落散发着,整个“闷罐”里暂时变的暖气融融。

俗话说,人没有生而知之,只有学而知之。

与郑平举和三班长交流之后,蒋志刚知道在“闷罐”里生火炉主要有两个方面的作用:一个是,取暖。10月份的东北,夜间温度较低,整个“闷罐”缺少必要的密封保暖措施,加之夜间火车一路向北驶去,“闷罐”几乎四面透风;如果没有设置相应的取暖设施,采取必要的保暖措施,人要是睡在里面可真是不敢想象,但可以肯定地说,结果决不是感冒那么简单。

另一个是,做饭。按照演习要求,虽然团里给每个人发放了面包、榨菜和火腿肠,但这些食品没汤没水也不热乎,生火烧炉子方便战士们用自带的铝盆、饭盒等就餐工具烧开水喝,煮方便面吃。

对于火炉的作用,第二项杜军感受最深。

行进过程中,“闷罐”的行进速度、稳定程度以及风势风向对火炉生火强弱都有影响。在这种情况下,真要把凉水顺顺利利地烧开,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战士们心里很清楚,这是个地地道道的技术活。

去年,杜军值班看炉加火时,由于方式方法不对头,火炉差点灭了重生。当时,战友们都已睡熟,杜军急的满头大汗,他只能靠自己琢磨,折腾了半天,才找到加材加火的“技巧”,让他满身疲惫,饿意顿生。

望着火势旺旺的炉子,杜军想,“肚子饿了,煮袋方便吃。”

他取出军用水壶把水倒进像砖块一样的铝质饭盒里,放在火炉上面。不一会儿,饭盒里的水“咕嘟、咕嘟”的烧开了。

杜军先是放方便面调料,接着又把方便面放进去,然后又将火腿肠用小勺“切成”一段一段滑落至沸腾的水中。

此时,方便面的香味、调料的香味、火腿肠的香味融为一体,开始在“闷罐”里飘动回绕,真是个香呀!

让杜军感到特别有意思的是,看着方便面由硬变软、由成块变顺溜,一段一段的火腿肠在沸水中上下翻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吃到嘴里,那个美呀!

晚饭过后,郑平举和蒋志刚研究夜间值班烧炉子。

烧炉子的主要燃料是木材,要求值班人员必须时刻保持在位,观察燃烧情况,定时添加木材,坚决杜绝夜间炉子熄灭。

经过协商,决定由战士值上半夜。总体上讲,上半夜人的精神状态比较好,不容易犯困;下半夜人较疲惫,就安排干部骨干值班。此外,为方便人员夜间处理个人“问题”,他们必须在“闷罐”开门处留出大约一人宽的距离,用背包绳扯成网状固牢,保证人员处理个人“问题”时绝对安全。

面对烧炉值班表,两个排长审定签字,即刻生效。

夜色神秘,冷风洗礼。

伴随“呜呜……”的刺耳声,“闷罐”车轮转动,碾压铁轨,朝着东北方向驶去。

下半夜第一个值班的班长是杜军。

面对烧的红红的火炉,他静静地坐在马扎凳上,直直地盯着灶内燃烧正旺的木材,火苗“呼呼”上窜,毫不吝惜地释放木材的能量。

支靠在“铁窗”上的炉筒张着大嘴连续不断地向外喷吐烟霾,飞进寒夜,随风散去。

整个“闷罐”内没有木材燃烧的烟味。

与火炉连接处的铁筒已“躯体”泛红。

杜军拣起木材压在燃烧的火苗上面,火势暂时变弱。杜军判断,新添的木材点燃还有一段时间,他准备小憩一会儿。

谁知一阵急风冲进炉内,将死火紧紧地裹在木材身上。只见木材“呼”的一下顺势着了起来。

杜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木材燃烧状态正常,这阵风让他也完全没有了困意,索性慢慢从马扎凳上直身站起,伸了伸发酸的懒腰,转身走向“闷罐”中间门口处。

车门外,寒风冰冷,气流“嗖嗖”,毫不留情地贴在脸上,袭在身上,杜军没有躲避,站在“闷罐”“门口”位置感受着冰冷的“光临”。

火车对面不远处的公路上汽车灯光晃动,繁忙穿梭,呈现一派夜美之景。其实,杜军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心里一直在合计一件事:明天早上5点“闷罐”到达卸载地域,本班车辆下板、火炮缷载时,他的指挥位置在哪里,他的指挥动作以及需要准备的工具都有哪些等等,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说到底,还是心里紧张没有底。

也不能怪他,第二年当班长就参与组织如此大的一项活动,对于一个稚气未褪的毛头小子来说,也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也是杜军心中一直是悬着的,他非常害怕整个组织过程中会落项或者做错什么。他在想,如果真是出现了问题,怎么向连队交差呀,怎么向连长交待呀……越想心里越紧张。

夜深了,“闷罐”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

杜军与战友交了班,草草地躺在被窝里,伴着车轮与钢轨“咕咚”、“咕咚”的磨压声,“闷罐”与“闷罐”“咣当”、“咣当”的碰撞声,心里“这事”与“那事”“咋办”、“咋办”的提醒声,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天色渐亮,“闷罐”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装备卸载站台边上停了下来。站台沿途堆积着“黑雪”,是被四面八方的“闷罐”带来的不同地域的尘埃覆盖形成的。

站台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兄弟部队的军车经过。

三连等待上级的卸载命令,火炮、车辆及其他装备静静地呆在平板上。经过一夜的风雪兼程,它们似乎也疲惫了。

装备卸载站台附近,三连派出的两组哨兵在警戒巡逻。

三连指挥车旁,任庆洋正在组织干部骨干开会:“天气预报显示:近期,该地区将会有大到暴雪。现在,演习已经正式开始,希望大家提高警惕、进入状态。目前主要工作,各班排认真检查清查武器装备、各种作业工具的完好情况,有问题的及时上报;要着重看一看个人御寒物品还有没有其他困难,决不能发生装备丢件、人员冻伤等问题;此次演习,我们连担负的主要任务仍然是要点防空与机动作战。不管上级怎么要求,我们都要把问题想的细而又细,做的实而又实,决不能出现纰漏,务必高标准完成任务。”然后,又用那双满带犀利寒光的双眼扫视全体干部骨干,将上下两片嘴唇用力向内紧绷,把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

“刚才,连长对演习过程中需要注意的问题进行了强调,希望大家要逐项逐条地认真抓好落实。此外,要针对野外环境条件相对艰苦的客观实际,各班排要积极主动地做好一人一事的思想工作,切实围绕‘四个知道一个跟上’展开;演习中,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要坚决把怕苦、怕累、怕险、怕难等问题消灭掉,凭借过硬的作风、技术及战术展现咱们连队的风采。”任庆洋布置完任务后,刘子文又作了简短的战前动员。

会议结束,干部骨干手握手旗低头沉默若有所思地走向本班本排的火炮、车辆、雷达等准备卸载的装备。

进入预定地域第二天晚上,三连接到上级实施夜间百公里奔袭的命令。据了解,此次奔袭不只是奔袭,上级还根据奔袭路况,依据战术要求设置了课目,难度指数较以往大副提升。

凌晨两点,上级正式下达奔袭命令。

夜色下,驾驶员跑步奔至驾驶室启动车辆,草原上飘荡着发动机“嗡嗡”、“嗡嗡”清脆的轰鸣声。

车辆启动、车灯打开,停车场顿时热闹起来。

杜军跑至车前指挥车辆,连队十多辆柴油车同时排放刺鼻的气味让杜军嗅觉难耐,胃水翻滚,眼泪直流。他左手捂住鼻子,右手笔直地举起红色手旗,距离牵引车前10米左右小步向前奔跑着。

连队炮阵地上,副班长李峰已组织将火炮由战斗状态变成行军状态,人员成炮后集合队形站好。

他们正静静地等待牵引车到来。

夜幕神秘,草原广袤,紧张环绕,车场沸腾,让睡梦正酣的黑夜甚是生气,它从草原深处呼呼地吐放袭人的冷气,以示不满情绪。

随着一声令下,三连全部车辆朝着目的地奔去。

车轮碾起的尘土飘散在牵引车的挡风玻璃上,荡落在篷布裹包的车厢内。车厢内,李峰正在安排对空、对地观察哨,其他人员随着牵引车的颠簸而颠簸着。

虽说这批刚刚列装的牵引车与以前的牵引车相比之下,减震效果确有很大改进,但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李峰他们的胃肠感到由颠簸带来的翻江倒海。

车辆拐弯或遇到沟坎,车厢内就会传出“哎哟”的声音,李峰和战友们就像跳舞似的随着车厢摆动,经受颠簸考验,小心谨慎乘车。

杜军以带车干部身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虽说没有车厢内颠簸的厉害,但屁股瞬间离开座椅跳起来的动作却频频出现。

眼瞅着前车牵引的57mm高射炮来回摆动,杜军的心那,真叫个悬!心想,我的火炮也应该这样。

不过,火炮牵引杆与车辆牵引钩的插销已经按规定要求插实,火炮行军状况也检查多次,不会有问题的。杜军自我安慰。

当车辆行驶到一段蒿草丛生的地段时,杜军向前探了探了身子,双手紧紧握住身体前方的安全把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灯照出的前行路况,认真提醒驾驶员王先锋,“老王,跟着前车,保持距离,再稳一些,安全第一呀!”

杜军口中所称的“老王”,是去年从司训大队参加驾驶员培训后,又回到连队的杜军的同批战友王先锋。因性格秉性相似,平时两人交流多,个人关系也比较好,称呼上也很随意。

“老六,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手把的方向盘意味着什么;只要一坐在驾驶位置上,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安全问题,现在是百公里奔袭,我更要绷紧这根弦了。”王先锋冲着杜军笑了笑。

三连车队在车灯的照射下像长龙一样按照既定路线朝着目的地狂奔,车辆和装备的车轮碾压起的尘土扬起后又轻轻地飘落在长长的土道之上。

期间,上级还设置了小股敌人袭扰、前行道路损坏等针对性训练内容。当然,这些课目在任庆洋的果断有效指挥下,三连官兵处理及时,完成利索。

随着类似课目相继展开,演习难度和紧张程度骤然升级,课目内容深入推进。演习状况的逐渐变化,让杜军也完全进入了“实战”状态。

在总结前段工作后,杜军一直在想,怎么在正确领会连队作战指示的基础上,能够紧密结合本班实际创造性落实指示,执行标准。

这一大大的问号在杜军脑海中已经形成。

“老六,百公里奔袭已经结束,任务完成也不错,你又在想啥呢?”王先锋不解地问,“整天皱着个眉头,累不累呀!来,放松,放松,咱哥俩唠会嗑。”

他顺手将一把瓜子递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杜军。

“没想啥!只是第一年当班长又参加这样大规模的演习,我总担心做不到位,心里没有底呀!另外,你也知道,我们班只有一个三年兵,剩下的也都是两年以内的,无论经验还是其他方面都显得有些不足。”杜军伸手接过瓜子,嗑了一个。

“行了,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有压力是好事,但压力过大就会影响到你的情绪,既不利于对班里管理,也不利于工作展开。我相信你没有问题的。”王先锋拍了拍杜军的肩膀。

杜军将一个肥肥的瓜子放在嘴里,上下牙齿合力“喀嚓”一声瓜子仁破壳而出。

他冲着王先锋会心一笑,感谢道:“还是王哥让我宽心呀!”他这样讲,决不只是感谢王先锋。

他想,老王的话很有道理,没必要作茧自缚,自己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还是按部就班的干吧,现在干的不也挺好的吗;虽然连队没表扬,但也没受到批评呀!杜军一想到这些,心里释然很多。

经过一夜“战斗”,晨曦裹着寒气划过土坡上的白杨树射进了驾驶室里。周围一切静谧至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连队即将进入待机地域”,站在车厢前端的对空观察哨张涛举着手旗传达连队指示。杜军也看到前车五班对空观察哨的旗语寓意。

车辆按照要求在靠近一个四面是土坡的地方停了下来。

“班长集合!人员车辆就地隐蔽!”张涛大声传达了连队指示。

杜军下车后,迅速跑至集合点。

“走,咱们明确一下各班人员、车辆及装备隐蔽点。”

任庆洋手拿地图,带领班排长猫腰朝着各班隐蔽点走去。

“这是炮一班的隐蔽点。”他们在靠近土坡与右侧道路的交界处停了下来。

“同志们,这次隐蔽伪装,咱连的人员、装备、车辆都要全部进入地下;基于这种情况,我们要善于借助地形、地物及周围客观环境,紧密结合本班、本排车辆及装备实际进行隐蔽伪装,千万不要哗众取宠,弄巧成拙,待会儿各班排进入隐蔽地域的顺序按照既定计划不变。再强调一下,此次演习中“敌人”或者导演部将会使用无人侦察机对整个演习地域实施不定时空中侦察及信息搜索,因此,需要大家进一步强化敌情观念,真正进入作战状态。”任庆洋再一次交待演习中应当注意的问题。

他翻开手里的地图,用右手食指点了一下坐标点,对着现地划了一个圈,轻声喊道:“一班长!”

“到!”一班长快速跑到任庆洋的身边,顺着他右手手指的方向望去。

“看清楚,从右侧那棵白杨树起到左侧的土坡底部是你们班人员、火炮及车辆的隐蔽点,看清楚了没有?”任庆洋侧过脸对一班长说,“如果清楚,你现在可以回去安排了”。

“明白!”一班长转身离去。

经过约半小时找点定位,任庆洋将各班排的隐蔽点全部明确布置安排完毕。各班班长开始引领车辆牵引装备行至明确指定位置组织实施隐蔽伪装。

六班的隐蔽点距离连队车辆装备临时停放点较远,杜军基本上是最后一个回到本班停车位置的。

全副武装、手持红黄手旗的他气喘虚虚地在王先锋驾驶的牵引车前约10米处站好,右手向前伸出红色手旗从左至右有节奏地划了三圈。

“嗡!嗡……”

王先锋利索启动车辆,杜军向后转体,右臂垂直举起红色手旗,以有节奏的方式迈步慢跑引导车辆牵引着火炮朝着连队指定的隐蔽点开进。

其他人员紧跟火炮后约2米距离按照班战术要求屈身行进,火炮轮胎碾起的灰尘飘落在他们的身上。

跑着、跑着,六班的牵引车在翻过一个长长的高坡之后突然间停了下来。

杜军站在牵引车的前方晃着身子前前后后地观察搜索分析着地形。显然,他把刚才连队明确的隐蔽地点记错了。

仔细看看现地的地形地貌到处都是由白杨树、小土包、枯黄的杂草构成,地形地物大致相同,刚才转了一圈后杜军忘了具体的位置。

“这可怎么办呢?”杜军让车辆暂时停在那里,他开始在土坡的各个方向来回跑,希望能从对地物的不断识别中找到本班的隐蔽位置。

此时,有的班排已经进入了隐蔽点,开始动手构筑车辆及装备的隐蔽工事。

看着眼前的杜军跑来跑去,手把方向盘的王先锋坐不住了,他迅速摇下车窗,大声着急地喊道:“老六,你在那儿跑啥呢?再跑,隐蔽伪装的时间就到了。实在不行,你还在前面带路,我们顺着原路再绕一圈。”

杜军转身瞅了瞅驾驶室里的王先锋。

心想,老王说的有道理呀,顺着原路重新转一圈不就可以了,何必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呢,这个方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伸出右手冲着王先锋做了OK的手势,举起手旗,启动车辆,引导前行。

起初,他们走的比较顺利,当车辆行至一片杨树林时,被两棵间距约2米左右的白杨树挡住。

从目测结果看,两树间的距离与牵引车的宽度差不多,如果驾驶员把握不好通过时的宽度和速度,很容易将牵引车卡在那里或者将树撞倒,这就直接违反了上级关于演习中明确规定的“十条禁令”,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到那时团里的荣誉受损,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

“真倒霉,怎么又遇到这种情况!”

杜军很清楚,牵引车牵着火炮只能朝前走,不能往后退。否则,很容易出现车损炮坏的事故。

一想到这些,“十条禁令”再次浮现,杜军开始犹豫不决,似乎炮车只能停在哪里根本走动不得,只有等着连队的帮忙。

“老六,别着急,你站在距离车前约10米的距离上帮我认真观察,及时调整方向,赶快一点!”

王先锋不耐烦地说。

杜军虽然心里想着“能行吗?”但他还是按照王先锋的要求做了。只见王先锋稳稳挂档,双眸凝视,手把方向,轻轻给油,匀速移动,车辆和火炮的轮子顺着斜坡地势左右颠簸了几下后平稳安全地从两棵树之间走了过去。

车辆和火炮通过的那一刻,杜军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兴奋激动过后,杜军引导着车辆正要沿道向着左侧拐弯。

突然,他将高举的手旗一挥,从空中放下,示意王先锋停车候命。

王先锋顿感一愣,双眉紧蹙,心想:“又怎么了?”将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杜军猫腰左顾右盼地仔细辨别地貌地物,王先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听到其他班长组织火炮下架的“口令”声,他的心里那个着急呀!

这时,杜军猛的一转身,像个孩子找到了宝贝似的跳了起来,用右手指着车辆的左侧,喜出望外地冲着王先锋大声喊道:“老王,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儿,这儿就是咱们班的车辆和火炮的隐蔽点。”

“是吗?确定了?”王先锋似乎有点怀疑。

他担心杜军再把隐蔽地点记错了。

“是,是!绝对是这!”杜军肯定地说。

“既然是这儿,别再磨叽了,抓紧时间卸器材,准备伪装呀!”

王先锋如此着急,一方面希望杜军所在的班不要在隐蔽伪装这项内容落在其他班的后面。另一方面,上级要求车体全部进入地下,他也要抢一下构筑车辆掩体的时间。

王先锋将车辆调整到便于火炮下架的恰当位置,将车辆稳稳地停了下来。杜军开始组织人员下架火炮,卸下构筑掩体工具及火炮相关附件。

兄弟情深的王先锋为让杜军更好地组织人员构筑火炮掩体,及时实施伪装,他独自将车辆开至隐蔽点,自己开始动手构筑隐蔽工事,准备车辆伪装器材。

王先锋这一举动,让杜军感动不已,他决定等到构筑完火炮掩体,将其伪装好后,第一时间带领全班人员帮助王先锋,决不能让他一个人构筑一辆已经支着篷杆的牵引车的车辆掩体。

“快点,大家的动作都快点,咱们班决不能落在其他班排的后面。”杜军紧张有序地组织指挥着。

这时,副班长李峰诡异地说:“老杜,咱们现在没必要这么费力费时构筑掩体,你说呢?”因为与杜军是同批兵,李峰一直用“老杜”称呼他。

“什么?不用费力费时构筑掩体?”正在低头搬运物品的杜军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峰。

“对,不用费时费力!”李峰坚定地说,“你看,现在咱班的火炮发射机构部分基本上靠在了这个土坡的侧面,土坡已将火炮的大部分遮挡住;再有,咱班炮恰好正对着连队明确的‘敌机’可能进入的方向;所以,咱们只要搭好伪装网,隐蔽伪装任务基本上就大功告成。”

杜军慢慢地直起腰来,认认真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神中顿时透露出一丝微笑,“那炮身怎么办,还有炮身呢,总不能让它这样突出出来吧!如果这一点处理不好,整体伪装就没有价值了。”

杜军带有虚心探讨性地说,“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用右手指了指土坡的中间处,“咱们在炮身管上捆绑杨树树枝,然后再把身管锁定在90度,而帆布做的身管衣经过日晒雨淋已变成了白色的,与周围的树身极像。这样把身管伪装起来,就像在土坡处长了一棵树似的。”

“老杜,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刚才,我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没想到你却用这个办法给解决了。”

杜军嘿嘿一笑,说道:“那好,你现在就带人去弄树枝去。”

“张涛,我们走!”李峰带着张涛朝着浓密的杨树林走去。

从拂晓到黄昏,经过大半天不间断地高效作业,车辆、火炮掩体构筑及隐蔽伪装在连队明确规定的时间内按照战术要求全部执行到位。

“这辆车现在已全部进入地下,请大家记住千万不要有明火,绝对不能吸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王先锋对大家说。

“老王,你就放心吧!”杜军严肃应答。

虽然车厢内没有风,但寒气依然袭人,杜军觉得人就像在冰窑里一样。手电筒的光亮照在车厢厢顶处篷杆和篷布上,杜军看到了一片片晶莹发亮的冰花。

“老六,下雪了!”王先锋喊道。

“啊,真的下雪了?”杜军反问,“真是太好了,那可真是天助咱连呀!”

“这还有假,你说的对,就是天助咱连。”王先锋笑着说。

夜幕刚刚来临的时候,刺骨的寒风就呼呼地刮了起来,没经过多长时间,零星的雪花就开始从空中悠悠扬扬地飘落下来。

此时已是鹅毛大雪飘落在大地之上,将车辆、装备掩体及人员作业时留下的相关痕迹全部覆盖,并且雪花是越来越大。

杜军用牙咬了一口上级新配发的军用压缩瓶干,顿时感到一阵香味直沁心扉,“真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挺好吃的,”杜军喝了口带冰渣的冰水,“要是多向司务长要些就好了,省的吃完饭还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刷碗。”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根本就不行……”王先锋与杜军一呼一应地交流着。

杜军听到狂风划过树枝时发出的刺耳的嘶叫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站在车辆掩体的边上静静地凝视着原野似的。

一想到这些,不知道为啥,杜军的心里涌现出一阵莫名的恐惧,他用力地将棉帽向下拽了拽,一阵寒气拂过鼻尖冰凉、冰凉的。

夜,虽然很深了,但风势未减,雪势也未减,装了满满一脑子琐事的杜军听到了其他人呼呼的酣睡声。

他想睁开眼睛,但没有睁开。

于是,暗暗自嘲了一下,“杜军,你想什么呢?睁开不睁开眼睛有啥区别,不都是漆黑一片呀!”他又想,自演习开始至今,大家每时每刻都在紧张忙碌之中,身心也实在是太累了。

如今,能在白雪覆盖的地下车厢里美美地睡上一觉,那不比风餐露宿强多了,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想着、想着,杜军在寒气侵袭、风声鹤唳的境况中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肆虐桀骜的狂风呼呼地刮了整整一夜,尤如鹅毛般的雪花一直陪伴着狂风上下翻卷、漫天飞舞。最后,紧紧地扑在植被上,实实地趴在土坡上,轻轻地挂在树枝上,用不同的姿态展现着自身的俏美。

经过如此一番狂舞,三连隐蔽待机地域的地貌地物已被风雪撕扯的完全没有了原来的踪迹,厚厚地积雪将那里毫不客气地全部覆盖了。

次日清晨,狂吼乱舞的风雪终于停了下来。

始终保持战斗状态的杜军慢慢地从车厢板上爬了起来,迎着冰冷袭人的寒气,小心翼翼地走到车辆掩体的隐蔽口,轻轻地推开覆盖在上面的树枝杂草,他刚要伸头看个究竟,杂草支撑着的大块积雪向下一沉,毫不客气地“呼”的一下全部洒落在脖子里,他顺势猛的一缩脖子,积雪又滑落在后背上,冰凉之意融贯全身。

杜军扭动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脑袋慢慢地伸出隐蔽口,一缕清凉的阳光扑面而至。

从黑暗之中看到光明的杜军深深地吸了一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这种感觉让他释然而美好。

他用力地眯着眼睛,从上下眼皮的缝隙中观察着外面的一切,整个隐蔽待机地域全部被白色晶莹的积雪覆盖着,没有了狂风肆虐,没有了大雪纷飞,只有几只麻雀在光溜溜的树枝上跳来跳去,嘲笑打闹着,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似的。

真美呀!杜军心想。

但他最关心的还是“战事”的最新动态,连里整整一夜都没有一点指示精神,演习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杜军抬头看了看头上天空,低头凝望着对面土坡上的白杨树,阳光照射着积雪折刺着他的眼睛。

突然,从车辆掩体左侧猫腰跑过来一个人,把杜军吓了一跳。

看到隐蔽口的杜军,此人气喘虚虚埋怨道:“班长,这雪下的太大了,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连长让我给各班排下通知,脚一迈出连指挥所我就蒙了,白茫茫的一片,无线通讯又不让用,找人这个费劲呀!”

通信员诉说过心中的苦水后,胸部连续起伏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连长指示,任何人不允许走出阵地,不允许擅自打开掩体隐蔽口,据可靠情报显示,‘敌无人侦察机’即将对咱连阵地实施空中‘侦察’,请务必及时传达班里其他人员。”

杜军“明白”两个字还未说完,通信员已消失在白色覆盖的旷野之中。

杜军迅速处理好掩体隐蔽口的树叶,低身沿着自修的高2米左右的台阶回到车厢里。

“刚才,大家都听没听到连队的最新指示?”

“听到了!”赵永辉他们应答。

“我再强调一下,要严格执行指示,全时坚守岗位,不允许擅自行动……”杜军在传达连队指示的基础上又明确了本班执行标准的具体要求。

杜军一直认为,要把连队的要求落实到位,班里的措施就必须细而具体,不然落实要求就只是一句空话。

时间在这群年轻士兵的焦急等待中一分一秒的划过。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掩体的伪装隐蔽情况,防止出现一丝一毫的疏漏。

掩体之外,一个光鲜的旭日普照着雪野以及静立其中的白杨树、蹦跳鸣叫的麻雀,一切是那样的惬意而美好。

突然,连队刺耳的防空警报声让杜军及他的战友们毛骨悚然。紧接着,无人侦察机“嗡、嗡”的鸣叫声由远及近的从空中传来,毫不客气地敲震着杜军薄薄的耳膜。

那声音又好像一支无形的大手用力的揪着他的心,伴随有节奏的鸣叫声一松一紧的。

原本以静为主的氛围一下子热闹起来,“人员按要求坚守战位!”杜军命令道。

他用双眼紧紧地盯住隐蔽口。

“班长,你说无人侦察机能不能发现我们呀!”站在杜军旁边的张涛仰着脸,小声又紧张地问。

“别吱声!”

杜军猛的侧脸转向他,眼睛瞪的大大的,极力压低声音,狠狠地命令道。

张涛知道自己错了,眼皮向下一沉,开始低头整理背囊,其他人彼此相互瞅了瞅,都忙活起手中的事情。

等待,又是一次揪心地等待。

无人侦察机在空中盘旋几圈,没有发现异常,伸着鹰一样的双翼连续向右转弯朝着三连的东北方向飞走了。

杜军听到它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终,在他竖起耳朵能够听到的范围内消失了。

阳光清冷地普照着阵地。

又是一派出奇的静,伸展在寒风中的树枝上的瘦小的麻雀偶尔传出了叽叽喳喳的清脆鸣叫,仿佛担负特殊任务的侦察兵在密报三连,“敌机”侦察已经结束了。

杜军始终用竖起的双耳感受掩体外的风吹草动,凭借着对外面动态由闹到静的全面客观的判断,他坚定地认为,“敌无人侦察机”的侦察已经结束。

杜军脑袋两侧紧绷的双耳恢复了正常,他的神经、呼吸以及心里也回归了本元状态,这种状态提示杜军,六班参与的隐蔽伪装课目训练已通过了上级考核。

虽然“敌无人侦察机”的离开确实让杜军松了一口气,但满脑子是问题的他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大家抓紧整理个人物品!”杜军用低沉的声音命令。

人员迅速检查整理背囊、锹镐等个人装具、构工工具及其他物品。

“班长,连部晃动的旗语显示,情况已经解除了,人员可以走出掩体。”担负观察警戒任务的张涛向杜军报告。

“是吗?”杜军将头靠近隐蔽口,向外仔细观察了一下。

回头对班里人员说,“情况确实已经解除,整理完物品大家赶快到掩体外透透气。”

阳光沐浴下的阵地洁白清冷,在掩体里闷了一夜的三连官兵走出掩体,扭扭腰支,伸伸胳膊,踢踢双腿,深深地吸上一口清新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将浊气排出,甜甜地吃上一口晶莹的白雪把心田滋润,疲惫困乏的身躯多了一丝自然的轻松和惬意。

“各班排注意!各班排注意!二十分钟内撤出阵地,车辆装备按照既定方案在指定位置编队!”连指挥所里传出了撤出阵地的命令。

杜军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敌无人侦察机”对连队隐蔽伪装情况实施侦察,只是此次演习中的一个课目而已,现在连队仍然处在“打仗”状态,想让身心彻底轻松,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下一步,还是要按照战术原则和上级指示,一步一动地以“作战”的姿态全身心投入演习之中,高标准完成担负任务,让自己也受到真正的锻炼。杜军心里琢磨着。

他组织全班人员以最快的速度除去覆盖在掩体上面的积雪,扒开搭放在伪装网上面的树枝、杂草以及其他伪装物,叠放好篷布,堆放好篷杆。

“大家再检查一下个人物品及装具!一会儿,我负责将车辆指挥引出掩体,副班长负责组织将火炮转换成行军状态,并认真检查一下安全状况。”拆除归放好伪装装具及个人物品后,杜军又部署了新的工作。

“老六,我对车辆状态进行了具体检查,除油料有些受冻外,其他都没有问题。”王先锋说,“一会儿指挥引导车辆开出掩体,你重点帮我察看一后面的两个车轮,由于这个掩体深度深、坡度大,加之昨天新挖的掩体里又渗出了水,经过一夜的低温侵袭,两个轮子已结冰冻住,我不敢盲目加大油门。”

杜军点头示意“清楚。”

他沿着冰滑的掩体坑道查看了被积水冻住的车轮,思考着如何更加有效安全地引导指挥车辆驶出掩体。

用锹铲、镐刨肯定不行,一个是掩体内空间有限,不利于挥锹舞镐,很容易损伤车胎;再一个,时间也不允许呀!杜军琢磨着。

他稳步走到车辆旁,敲了敲紧闭的车窗,表情严肃地说:“老王,我查看了一下车轮结冰情况,一会儿启动车辆时,你还真不能开始就加大油门朝外冲,否则,轮胎肯定会出现问题。不过,你慢慢地给油,用低档起步应该也是可行的,没问题,我相信你!”杜军朝着王先锋伸出了大拇指。

王先锋面生笑意,铿锵回应两个字:“好的!”

“嗡!嗡!……”车辆启动,黑烟从排气管里不断涌出,飘散在掩体内,浓浓的柴油味熏鼻刺胃,令人咳嗽,胃水翻滚。

杜军侧身站在掩体上方,注视着车辆移动状况。

“好!老王,这么大的油门刚好!”

杜军用力冲着将头伸出车窗外的王先锋吼叫,“好,好……保持住,就这样保持住!大一点,油门再大一点!”

伴着发动机一阵高过一阵“突、突……”的轰鸣声,牵引车庞大的身躯开始稳稳地向外移动。

站在掩体左侧指挥的杜军嘴里不断地吼喊着口令,眼睛直直地盯着被冰雪冻住的轮胎,“对,对,就用这个速度!好,好,就这样!……”

在杜军连续有序地指挥下,王先锋手熟练地调整油门,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只听“嗖”的一声,车辆驶出掩体,稳稳地停在厚厚地积雪之上。

杜军迅速组织清点人员,火炮上架,指挥车辆开至指定位置。

“同志们,根据上级命令,我连将于X日X时X分到达XX地区占领火炮发射阵地,坐标为(XX,XX),行军序列、行进要求严格按照既定方案执行。”任庆洋简短传达上级的命令指示,“大家是否明白?”

“明白!”

“好,现在行动!”

任庆洋明确任务之后,立刻组织车队奔赴发射阵地。

车轮碾压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令人顿生寒意。

车辆缓缓地驶出高低起伏的土坡,微风裹携着寒气钻入车篷布与车厢板之间的缝隙柔柔地拂碰在张涛稚嫩的脸庞上,有种被刀尖划过面颊的切肤之痛。

车厢外,阳光明媚,白雪皑皑,天空湛蓝,空气新鲜;车厢内,光线昏暗,气氛凝重;伴随披挂着伪装网的车厢有节奏的左右颠簸,每个人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

特别对于张涛这样的新兵来说,从未参加过火炮实弹射击的他,参加如此之大的演习是他由生之来的第一次,能不紧张吗?

“进入发射阵地后,火炮肯定要进行实弹射击。火炮射击时,能不能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震撼,炮声到底又能有多响……”张涛天马行空地想着。

他实在是太紧张了。

突然,车辆嘠然而止,从车厢外传来杜军洪亮的口令:“人员下车,炮后跟进。”

李峰他们迅速整理着装依次攀扶车后侧厢板依次跳下,并迅速跑至火炮身管后方两侧,以炮后跟进队形前行。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晶莹的白雪之上,散发出耀眼的光亮,刺得三连官兵眯着双眸在寒气不留情面的侵袭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一辆辆牵引车有序地开进连发射阵地。

“这是最终发射阵地吗?”杜军边指挥车辆,边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

他担心还未等车辆停稳,连队再次下令撤出阵地。如果那样,又要接受新的考验,杜军真的不愿意再折腾了。

他右手举着迎风舞动的红色手旗引导着牵引车将火炮停放在六班炮阵地发射位置前侧约2米处停稳,有序组织人员下架火炮,从车厢里取出铁锹、钢钎、大锤、经始绳等工具准备构筑火炮射击掩体。

瑟瑟寒风中,杜军手拿经始绳,双眼观察阵地,思考构筑方案,他首先确定本班火炮射击阵地的中心位置。然后,在副班长李峰的积极配合下开始忙活起来。

虽然是第一次组织本班火炮进行实弹射击,第一次在冰天雪地里构挖射击掩体,但经过近两年刻苦努力的学习训练,班射击掩体的半径、深度,出入口的宽度、引线长度等常用数据杜军脱口而出。本班火炮射击阵地在两人一蹲一起的扯拽划痕中很快经始完毕。

“清扫积雪的动作再快一些,”杜军督促道,“老赵,你带着张涛先去构挖引道”。

赵永辉将铁锹立在杜军经始完毕的引道线上,双手牢牢紧握锹把,右脚用力蹬压锹体。

虽然赵永辉用尽全身气力蹬踹,但铁锹并未进入冻实的土层之中半寸,只留下一道道带有冰渣的白色痕迹。

情急之中,他又挥抡大镐猛刨起来,每刨一下,地面上就出现一个鸡蛋般的白点,根本无法刨开冻实的地面。

时间一分一秒在推进,冰冻的硬土成为影响六班构挖火炮掩体的最大障碍,一时间构挖工作陷入止步状态。

“这可怎么办呢?”杜军冥思苦想各种破解难题的方法。

最终,他决定采取使用大锤连续击打钢钎进入硬土,全班人员齐压钢钎撬起硬土,然后再用铁锹掏挖硬土底部松土的方式组织干起来。

“叮当、叮当……”大锤与钢钎底部猛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偶尔的击打偏位在二者之间迸射出一个个跳跃的火星。

冰冻的硬土层一点一点被攻破,黑色的松土从它坚硬的躯体下被掏出,构挖工作进度显著提升。

火炮也按照连队规定的时间进入掩体之中,开始做着射击前的各项准备。

“基本射向东北,火炮身管300密位,速度距离归零。全连注意,就定位!”阵地通话器中传来阵地指挥员的口令。

“就定位!”复述过连队口令后,杜军猛的一挥右手中红色的手旗。“正东方向搜捕目标,距离3000,速度30,”阵地指挥所组织实施抗击“敌机”来袭。

整个阵地瞬间热闹起来,全连所有火炮身管伸展着脖子齐刷刷地指向目标可能出现的东北方向。炮班长左右两手紧攥的红黄手旗紧贴腰系前后摆动,跟随火炮方位的变化不断变换指挥位置。

五炮手将实弹稳稳地置放在炮弹托盘上,左手搭扶火炮左侧轻武器射击孔的位置,右手垂放在身体右侧,一切准备完毕,只等上级一声令下。

杜军一边变换指挥位置,一边小声鼓励全班人员,“大家不要紧张,现在重要的是把平时练习的动作做到位就可以了,相信大家一定能够做好。

“基本诸元!”阵地通话器中传来指挥员的口令。

“基本诸元!”杜军在复述着。

“不是准备抗击来袭‘敌机’吗,怎么‘基本诸元’呢”,复述完连队口令后,杜军心里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撤去!”正当杜军还在思考为什么时,阵地通话器中再一次响起阵地指挥员的口令。

“撤去!”杜军将手旗往地上一放,迅速弯身去取炮衣支架。五炮手正支起身管支架,二炮手打低身管将其放置在了炮手托环之中,杜军举起炮衣支架交至三、四炮手,组织全班人员穿好炮衣。

“副班长引车!班长阵地中心集合!”阵地指挥所又传来命令。

“刚刚接到上级‘敌情’通报,‘敌机’在半小时后要对我位于XX地区大桥(坐标:XX,XX)实施空袭,根据防空群命令,我连迅速撤出阵地,赴XX地区大桥北侧(坐标:XX,XX)占领射击发射击阵地抗击‘敌机’,其他协同动作和要求严格按照既定方案执行,如有问题,及时反馈。大家明白了吗?”任庆洋传达了上级作战指示。

“明白!”全体班长信心十足,利索应答。

在三连当班长,理解领会连队工作意图是必备的基本素质之一。类似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小盘一碟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他们经历的锻炼太多了。

一番折腾过后,三连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向目的地驶去。

“一排接电!”阵地指挥员命令。

“一排接电好!”一排指挥员上报。

“二排接电!”阵地指挥员命令。

“二排接电好!”二排指挥员上报。

“阵地中心报告,连指挥所,全连接电完毕!”阵地指挥员通过有线电话报告任庆洋。

“火炮与指挥仪联动!”电话中传出任庆洋短促果敢的声音。

“火炮与指挥仪联动!”阵地指挥员复述任庆洋的命令。

一二炮手掰动电钮开关,全连火炮左右“吱嘎”、“吱嘎”晃动两下之后全部都在指挥仪的控制之中。

手把摇轮的赵永辉端坐在二炮手的位置上,抬头望着瞄准镜的目标,其他炮手也分别在各自的战位上等待命令。

他们很清楚,此次抗击“敌机”主要依靠火控联动,采取全连集火射击的方式实施。

如今,火炮与指挥仪已经联动完毕,炮弹也已上膛,只等待轻轻地一摁击发电钮。

“嗡嗡……”“敌机”誓要一决高下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吴建军清楚地从指挥镜里看着“敌机”的嚣张样,心想:“哥们,等着吧,一会儿你就老实了。”

阵地中心不断传出一米测距手的声音:“28、26……”除此之外,整个阵地只能听到油机的轰鸣声。任庆洋双眼从指挥镜里直直地盯着“敌机”,待确定其进入最佳射击距离后,他果断按下击发电钮。

“轰、轰……”全连火炮齐喷火焰,红黄相映的曳光弹毫不留情“嗖”“嗖”地直奔“敌机”。

见状不妙,“敌机”调头逃离,炮弹哪能轻易放过,它们前追尾截,让“敌机”空中倾刻报废,只见浓浓黑烟从空中划落。

“击中了!击中了!”

一米测距机手兴奋地向指挥所报告。

“好!真是太好了!”

全连官兵情不自禁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击中了!击中了!”

三连官兵经过寒风洗礼和硝烟熏染的脸庞上洋溢着胜利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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