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山林，青岚湛湛。
杜宇静静微笑着坐在一众祭品中间，仰头望着青天之上飘逸的流云。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曾经陵蓝对流珠说过的一句话：陵蓝说他纵然身在万人丛中，却只仰眸看天边的流云。仿佛攘攘万人都与他无关，仿佛他的心只高高地飞翔在九霄云上……
微笑，静静浮起。如今想来，陵蓝说的还真的是对的呢。就如此时，就如这神圣到一点都马虎不得的燔柴告天的仪式上，所有的草原部民都在虔诚地向天叩头，只有他自己仿佛不关己事一般地云淡风轻。
只是因为——没有她啊……
纵然万人，却没有她清冽的笑颜；便是江山在前，如果握不住她的手，便也是空寂的世界……
而如今，心中却丝毫没有孤独和恐惧。因为是为了她和他们的孩子赴死，因为他的一己之死会换回两条生命……这对于他已经是极大的快乐和幸福，所以他一点都不难过。
白衣博额高声诵读完祭天之辞，正欲走过来对他说些什么，却忽然天地之间狂风大作，青蓝色的飓风从大庆山顶直直兜下，恍若狂云，遮天蔽日！
飞沙走石、万众惊呼之中，杜宇静静站起身来，仿如风平浪静，带着微笑，掸了掸自己银蓝的衣襟。碧瞳轻扬，斜望风云扰动的半空，清朗而言，“既然来了，就现身吧！禺疆，你不会让我还得自己走进山里去吧？”
风云之中，禺疆巨大的青色身形现出，它磔磔笑着，“鲛人，真是好眼力！”
杜宇一笑，身形凌风而起，稳稳坐上禺疆巨大的鸟背，“走吧！有劳禺疆你咯！”
禺疆嘎嘎而笑，“客气了！既然我的主人颛顼死后化作你金沙国的先王鱼凫，那么你杜宇多少也算得上是我半个小主人，所以这本是禺疆的责任！”
说罢，双翼飞展，沿着旋动的气流，猎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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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青山前风云变幻之际，草原部族的白色毡帐周围也拢起了扰动的风云。
碧色的草原骤然变作昏蒙蒙一片，青天碧草全然化作了幽冥之中的凛冽衰芜。
天地幽冥之间，有通身红袍的老人笑着缓缓走向流珠的毡帐。
他虚耗看中的人，又岂能空手而归？
正当虚耗笑着要掀开帐门之时，昏蒙蒙的天际忽然有羽翼震动的响声，一只巨大的青色鸟儿，摆动着九个头，遥遥飞来，“老鬼，你还要干什么去？鲛人已经将自己当做祭品被禺疆带进了大青山，你怎么还好意思不依不饶的呀？你老鬼做事，本来就应该以同等贵重之物抵偿，不是吗？”
虚耗望着九头鸟鬼车，微微一怔，“鸟祟（读音：碎，“作祟”，祟的本意是小鬼怪。），你又来捣什么乱？你不帮禺疆整治鲛人，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鬼车凄然一笑，“鸟祟……哈，在你虚耗的眼里，我只是一个鸟祟……”
虚耗一怔，“你个鸟祟今天发什么疯？我叫你鸟祟，难道错了吗？你暗夜滴血，吸人魂魄，偷人孩童，不是鸟祟，你还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鬼车拍着翅膀，九个头缓缓扭动，声音渐渐清亮起来，“看来，这世上只有鲛人杜宇能真的懂我、尊敬我；真的只有他才愿意帮我！能得到他这样一个朋友，我鬼车今日纵死，也无憾了！”
虚耗拧眉，“鸟祟，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想帮着鲛人而阻止我？”
鬼车冷笑点头，“老鬼，你说对了！我今儿就是受杜宇所托，前来保护他的娘子流珠！”
虚耗一怔，“哦？你竟然真的愿意为了帮他而违抗上天？”
鬼车昂然一笑，“是！违抗上天又能如何？上天不是早就已经将我打入了地狱？明明是楚地的神鸟，却被周公的怨念将我变成鸟祟，上天不但不纠正周公旦，反而不闻不问，直至让我变成吸食人类魂魄的姑获鸟！”
“我恨上天！上天既对我不仁，我又何必还要遵从它而伤害了这个世上唯一肯尊重我的朋友杜宇？！”
虚耗眯起眼睛，红色的长袍登时随风漾开，“鸟祟，这可是你说的！那么我便对你不客气了！我虚耗的功力不仅仅是对凡人有效，对你一样有效！既然你自己不想要命了，那么我索性拿走你的命吧！”
狂风又急，昏暗的天地之间，红袍的身影与青色的鸟身交叠扑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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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天地之间，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宛如电光，穿过天地之间的幽暗。
正是已经几日不见踪影的咸池。
大变当前，他却没在部族之中，更没在杜宇和流珠的身旁，他去了，哪里？
他所来的方向竟然是东方。在草原之上大战即将打响的时刻，咸池竟然去了东方。他去，做什么？
难道他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杜宇死去，难道他真的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而得到流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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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天地的北端，有无际大海名曰“北冥”。北冥之水浩浩汤汤，却不是碧浪，而是玄黑的水浪。
北冥之地，凡人不可到达。纵然驾驶舟船，亦会沉没。
岸边只有一丛丛摇曳的纯白荻花。白荻黑水，整个世界仿佛只余黑白二色，一如死亡之地，不见色彩与生机。
这样的地方却有一个少年踯躅而来。玄黑长衫，微驼的脊背，极为茂盛的眉毛。
正是弥忍。
弥忍竟然也与咸池一样，在危机骤来之时，他竟然也离开了草原，没有留在杜宇的身边！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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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完毕，明早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