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抬眸望向五层楼的雕花栏杆，却似乎在人丛之中被一线目光盯得一刺。待得凝眸追去，却已经不见了那线踪影，只似乎见到，万红千绿之中，一角白衣闪过。
杜宇的眸子就是一眯。
弥忍跟上来，茂盛的眉毛也是微微一皱，“此处，不应久留……”
杜宇回眸，流珠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眼神却已经好奇地潋滟而开，望向穿梭在人丛之间的伙计们手指捧着的各色菜肴；微笑凝望酒缸旁边一溜儿坐着等待承应的艳色丽姝。
杜宇的心一柔，摇头，“没事。难得流珠喜欢。”
弥忍皱眉，低声道，“那人，有敌意。”
杜宇低声，“无妨。终究是青天白日，难道你我联手还斗不过他一个区？”
弥忍闻声便也大笑，“也是！这么久了没机会疏通疏通筋骨，我的驼背更严重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活动活动。”
杜宇挑眉，“上楼去吧。”
随手去够流珠的手指。原来牵手也会上瘾，刚刚趁机握了一下，这一下子便想继续。却被流珠灵巧滑开，徒留一份柔滑留在指间。
却足够，心神俱荡。
忍不住回首，那微微局促的人儿，已是面上晕红。纵然只穿着素色的衫裙，头上也只以荆钗绾着，却在满堂的浓脂艳粉里，别显一份恬然秀色。直如珍珠，光晕天成。
便微笑，甜到心底。
“走吧，我们去尝尝，他们家有什么好吃的。弥忍最喜欢吃的枣泥儿糕，据说味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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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酒楼就是有大酒楼的气魄。
人家不急着让你点菜，更不是只拿着纸写的菜谱来给你“认字儿”，人家是店小二带着七八个伙计，共同抬了三张小小的桌面进来，每个桌面上都用小碟子盛满了各式的菜肴，一一殷勤地请客官尝了之后，才依据客人们面上的神情给予菜色的推荐。
而且，一旦点完了菜，人家绝对不让客人干坐着傻等，而是先送上八个碟子的“头盘”，开胃小菜、时令鲜果俱在其中。如果客人喜欢，还可以随意指了大堂上挨着酒缸坐着的一溜儿艳姬上来，或是弹琴助兴，或是陪酒聊天。
真真是个享受啊。
杜宇便美得眉飞色舞起来。除了——这菜肴总是不称他的心。
伙计见着客官面上一直没有显露出那种“就是这道菜”了的表情，又见这位公子衣饰华丽、风骨清贵，便更是小心翼翼起来。
“公子，这道‘鲈鱼脍’可是咱们店中的镇店之宝。江里捕来的活鱼，直接用冰块镇了，然后活切剖片，取其鲜嫩活美，细细切来，入口如绵，滑凉细甜……凡是咱们店里吃过的客人，没有不说好的！”
弥忍一皱眉，“活切的……”
杜宇一挥袖子，“说下一道。”
“那，公子，您看这道碳烤活蛤呢？去活蛤剥开，放置于桃木炭火上，将嫩肉烤至胭脂粉红，正是最为活嫩之时，吸之，活肉自行滑入，甘美无比……”
弥忍脸色苍白下来，“炭烧……胭脂红色……”
杜宇捂住耳朵，“下一道……”
一溜儿烟地说了上百道菜，杜宇和弥忍就是不买账。伙计脾气好，却也有些不耐烦了。
流珠微微愣怔，她大致听得出，只要是水产，这二位少爷统统摆手。
可是这里毕竟是泉州啊，临江靠海，所有的拿手菜肴自然都是来自水产海鲜。不是人家东西不够好，问题应该出在这二位的心里头。
流珠便也微笑，连忙止住伙计，“这位小二哥，贵店这般气派，想来是能够随客人点菜，而不必是固定菜谱的，对吗？”
伙计自豪点头，“姑娘说的对！真正的食客，的确有现来现点的。咱家大厨那可是曾经在宫里头做过的，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流珠点头，先指着桌面上的几个甜点，“请给我做一份枣泥儿糕。”
弥忍立即乐了，“同意！”
流珠微笑着望了望杜宇，“我们公子身子矜贵，对海鲜水产都是敏感。所以还请小二哥多多介绍陆上珍味。”流珠再笑，“刚刚走上楼来的时候，奴家似乎从窗口望见后厨里挂着几只‘飞龙’……”
“泉州乃是临海大港，想来店家最拿手的菜肴定然都是海鲜水产；但是又因为我们地处江南，反倒那两只来自东北大林子里的飞龙显得更加金贵难得，而且又更显示大厨的手艺呢……不知道小二哥，能否为我们点那道菜呢？”
伙计一听就有点愣怔，“哎哟姑娘真是好眼力啊。那飞龙是东北来的客商送给咱们掌柜的，掌柜放在店里就等着卖给识货人呢。可是店里的客人都不认它，也就这么挂着了。难得姑娘竟然识得。所谓宝剑赠英雄，咱们这就告诉大厨去，好好给几位做这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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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几个伙计抬着小桌面如释重负地离去，流珠微笑望住杜宇，“你还真的难伺候。既然来人家店口吃饭，便别那么多讲究了。或者，也要提前将自己忌口的东西说给人家听，也免得人家为难了呀。”
“都是出来卖份心力，赚钱养家糊口，不该那么难为他们的……”
杜宇被流珠批评得一愣。上天明鉴，他真的不是故意找茬儿，而是——而是一想到要去生吞活剥水中族类，他能吃得下去才怪！
这是这件事，终究还没办法给流珠解释，只能笑眯眯点头“认罪”。
流珠微笑，“这道‘飞龙’应该不会错了，你会喜欢的。”
谁知杜宇还是面上垮掉，“飞龙，我，我还是吃不得……”
流珠皱眉，“你对水产忌口也倒罢了，难道对山珍也是忌口？”
杜宇摇头，“不是……是对这个名字，忌口……”
弥忍大笑，“你吃飞龙没关系，顶多听起来像是，自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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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