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客栈这地头可叫偏,距最近的平石镇二百多里山路、离最近的小村三十多里。
会进野店的是什么人?江湖强梁高居榜首,接下来是有武功傍身的山地小贩,也有穷山民。
阿欣往野店去的路上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强梁们只当她是南宫派出门办事的小弟子,说不定身上一个子儿没有;色嘛,一件灰白破旧的棉披风裹住,看不见,没准是满脸疙瘩、浑身蚤子、皮包骨头的臭小子,下锅炖还嫌肉太少嗑牙。
望见野店的屋墙,阿欣兴奋地直想蹦两下:第一件事,向何老板买身男衫学习花木兰女装男装,再雇辆马车奔向平石镇……
前世同窗高伯元的脸在她眼前晃动,打小一块读书,一块考上举人,一路欺负我,引诱前世的我跟你干那事,终于我要跟你永别了!生生世世都别见!
梅林客栈的环境非常适合她雀跃的心情:客栈温暖的炊烟在鹅毛大雪中喷吐,满山红梅傲雪怒放,不结冰的小溪纵横流淌,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雪深过膝,她吭哧吭哧来到店前,看到店堂门口垂着一块厚棉布帘子,似乎能感应到帘后腾腾热气……好香的肉味!哦,多久没吃到热食啊!
她平定了一下情绪,拿出自认为是久闯江湖的架式,四平八稳掀帘而入。
里头的情形未让她失望:店堂旺旺的火盆,十几个小贩正猜拳饮酒,老板娘领着店小二一脸春风地忙乎。
镇定!镇定镇定再镇定!小心店里有南宫派的人,我可是逃亡新娘通缉犯!
她来到柜台边,压低声:“住店。”没睬柳哥儿的警告,抛下一碇足有五俩的纹银!人家有计较:何老板看到这碇银就该明白她有所求,赶紧弄间房换上男装。
何老板眼皮子都没有抬,抖着凹腮上几根稀疏的胡须一脸寡绝道:“对不住,小店不留单身女客。”
穿归女好似当头给敲了一闷棍,旋即想起这是北宋末年,对女子的要求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YYD,我要还是举人王生,岂会碰上这种事!喳,武林女不是到处都可以跑……我以前都没能跑到有人烟的地方就给捉回去了,或许不可以吧。MD女的又怎样?装啥假正经,瞧你这衰样就是一肚皮的男盗女娼,瞅着你吃饭都消化不良!一脚踹死你,美化环境,顺带在宋代发起妇女解放运动!
然而英雌轮不到她来当,边上有一童声抢先咋呼:“啊哈,今儿个开了眼界,开店的有钱不赚!何老板规矩好大,佩服!单身女客不收,加上丫头我,就是一双女客。有一双女客,我家小姐可以住店么?”
此声才冒出,穿归女便差点跌一跟头:小小小……小狐狸啊!
嚣张店堂的小狐狸长着一颗大大的圆脑袋,天晓得她是几时钻进来的。但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乱转,小胳膊一伸,将阿欣搁在桌上的那碇纹银抓手中,换扔了一块缺口铜板。
何老板一见小狐,那个前踞后恭,颠颠爬起身口舌还打结:“杜、杜小姑娘,快快这边先请坐,要点啥子吃的喝的?”
小狐大刺刺用脚勾了条长板凳:“就是嘛,和气生财!何老板哎,三斤肉两斤酒,米饭没有就煮黄豆,快些!”边说边向朝阿欣招手,众小贩皆扭头看热闹。
阿欣脑子乱成一窝粥,没有哀悼自己成为焦点人物,反倒庆幸:我有先见之明,一直把棉披风裹得紧紧,谁也没有瞧见我的脸!嘿嘿,谁也没瞧见!又愤慨:小恶贼冒出怎么没有出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场景?啊……这是野店!基本上可以算黑店!完了完了完了这回我死定了。
正此时一个小贩打角落站起,冲阿欣道:“外头冰天雪地,天也快黑了,姑娘今天怕是只能歇在这儿,坐下吧。”
这声音!极清的声线压着酥软柔和的嗓音,勾得人一颗心怦怦跳。
阿欣顺声望去,看到说话的人穿一身山里人的土棉衣裤,肤色黝黑看不出年纪,和一般山区小贩似无区别,可那五官轮廓分明、眸子幽深无际,站在那儿却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