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野城停留的十几天里我曾经找过殷子辛，他和那个女人在屋子里，他的皇后姜媛。
“阿芷的事情，你不打算解释吗？”
他沉默了半晌，“如果我说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我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就要喷出火，“除非你杀了她。”
姜媛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子辛，没想到妲妲姑娘这么可爱。”
“你杀不杀，不杀我就走了。”
殷子辛皱眉道，“那你就回去睡觉去吧。”
我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果断摔门而去。
其实是真的想和他闹翻吧，如果不这样我又如何为杜云芷报仇。
仇找谁报，如何报，甚至任何人看来杜云芷死的都是心甘情愿，他根本都不需要我为他报这个仇。
可我总得为他做些什么，除了报仇我想不到别的了。
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心蜿蜒至耳后，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容颜已毁，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可利用的。
夜风飒飒拂过衣袂发梢，主帅营中烛火勾勒出那人伟岸的身影。
“将军，这是公主送来的。”侍者把一盅冰糖燕窝放到书按上，然后又偷偷看了一眼某人的反应。
“哼，这燕窝里还不定下了什么毒！你告诉那个丑婆娘，不把雀儿给我，我就不回东夷。”说完，一拂袖把燕窝扫到地上。接着看书。
侍者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公主果然是英明的，一次只送一盅，一锅的燕窝可以送很多次。等到将军摔累了，肯定就要喝喝一些补体力的。
侍者收拾完，走了。
我深入敌军营中，一路摸索好不容易找到了主帅营。脚后跟还没落地，就听到一个熟悉无比的怒吼声。
燕浩然。
此时我正白纱覆面，料定他不知道我是谁，就算下不了手杀他好歹也可以打他一顿，替杜云芷出口恶气。虽是这样盘算，可撩帐子的手还是不住颤抖。
“再敢烦老子，老子就打——妲”他看到我，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
不等我说话，他一抱住我，“我知道是在做梦，可是这样的梦，老子开心。”说完盯着我看着了一会，然后撅起嘴就要亲过来。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我先是甩了一巴掌让他清醒，而后向他请教问题。
“你怎么确定是我？”
“这世上除了你是谁能这么坚贞的十几年如一日穿同一件衣服。”
燕浩然看着我，表情十分奇怪，又是害羞又是疑惑又是恼怒。
“你的脸怎么了？”他一把扯下我脸上的白纱，“殷子辛那家伙是不是对你不好，老子就知道，他除了姜媛——”
“别说了！我不想听到他们的名字”我打断他的话，“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为什么不敢在打仗的时候出现。你早知道会遇见我对不对。”
燕浩然的脸色变得惨白，夜间的风有些大，烛火晃动，他的影子映在地上有些单薄。
“我不想解释，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东夷和西岐联手？你给我解释解释，燕浩然，在孔雀卫城的时候，你们是不是看我傻特别好骗。也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会真心真意的对你。”我冷眼看他，心里却并没有那么生气，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燕浩然性子直，逼急了什么都说。
“你不要怪羲和，东夷部落联盟决定的事不是她这个女主可以改变的。那个死去的杜云芷，不是轩辕族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对不起。”他解释着，小心翼翼甚至诚惶诚恐。
“对不起？杜云芷的命，我脸上的伤，牧野城成百上千的人命，是你燕大将军一句对不起就能偿还的？”我捡起地上的青铜樽，笑道，“燕将军真是好兴致，这人血熬制的燕窝粥真是滋补的上品。”
“人血？这是羲和——”
“羲和，羲和。你和羲和是不是想让全天下作为你们爱情的陪葬？！”我冲他大吼，心中压抑的火气全撒出来了，真是痛快。
燕浩然低着头，许久，握住我的手郑重其事道，“妲妲，再给我一次机会，明晚牧野城南，我会带雀儿还有医治伤疤的灵药来见你。这一切都会有交代。”
“燕浩然，我再信你最后一次。”
从军营里出来，我心里痛快了一些。逝者已去，我就算杀了东夷所有的人杜云芷也不会活过来。
这件事，过去了就好。
殷子辛立在城墙上看着那个紫色身影回到城内，从她走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站在城墙上。他怕她不会回来。
从这一天起，他发现自己开始害怕很多东西。
为了朝歌，他第一次伤害到了自己身边的人。他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直到一天认识了阿芷，才对季节的轮回有了知觉。
认识了这样久，他才知道自己的朋友是往生海里的一个倒影。只有在阳光最强烈的夏天，才回显现。
这一次，阿芷没有回到往生海。而是选择留下和他演一出戏。他现在知道就算阿芷没有战死，他也会因为秋天的到来渐渐消失。可是一闭上眼，他还是会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
王权路上尸骨累累，往后他还要面临更多杀戮，甚至会亲手将身边的人一个个推入深渊。
他会变得越来越孤独。往生海岸，月影阁里，再也没有人等着他，再没有人让他记起夏天的味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