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小黑段铭左右为难,如果说现在一走了之,那手里的车票就白买了,过期这钱就算是白花啦。要是等开心离开,又不清楚会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犹豫不决间,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还是猫咪的叫声让他回过神来。
小黑依偎在他的手臂间,伸长着脖子向冬青丛外轻声喵喵叫,像是在提醒段铭些什么事情。一扭头,原来是龙开心一行人从大厅内走了出来,同时广播响起列车到站检票结束的通报。
女孩走在最前面,眼神呆滞失魂落魄脚步机械,身体像是弱不禁风的柳絮,一摇一摆显得那么迷茫无助,哀莫大于心死的哀伤让段铭震撼。他原本以为俩人是类似于兄妹的感情,在某种特殊的环境下相遇,经过短暂相依为命的生活,形成了互相依赖的某种亲情。
可当看见女孩现在那张已经失去表情的容颜,段铭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在猛烈被刺痛,就像是一把利剑刺入胸膛,生生从心头剜走一块肉。他终于醒悟,俩人之间不仅仅是亲情那么简单,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段铭知道那个情绪叫做爱,可是他不想承认,因为他非常肯定现在对于开心,是亲情大过爱!
下台阶时,开心身体一晃竟然向前扑倒,幸亏炎叔一直站在她的身边,手疾眼快扣住她的肩膀轻轻一带,这才没有摔倒在台阶下面。看见女儿麻木失去表情的小脸,龙秉圣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纵横商海数十年他最自傲的就是判断力,而现在这个骄傲被一种叫做父亲的情绪重重一击。
龙秉圣站在女儿身后一个台阶上,向后面挥了挥手,孙藩明马上会意,带着八名保镖快步离开,先行坐进车里等待。此刻天色彻底黑下来,路灯照亮着行人回家的路,可开心却仰起小脸望着天空的星斗,茫然不知自己的家在何方。
“开心,十八年前爸爸焦急等在产房门外,期待着你的降生,当护士把你抱出来时,我是第一个迫不及待看你的亲人。”龙秉圣像是苍老了十岁一样,蹒跚的下一个台阶与女儿站在一起,同样望着天空星斗缅怀道:“你那时候好小啊,感觉还没有我的巴掌大,我惶恐的抱着你,生怕你有一点的伤害。你刚刚睁开眼,看见我,竟然开心的笑了起来。那一刻我就决定给你起名叫开心,是希望你从出生到离开人世,都能开开心心的笑。”
“可我一点都不开心,十八年里我没有一天感到开心。”女孩空洞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飘来,无力又无所谓。
无所谓,人生有两种无所谓,一种看开世间红尘,悟透人生人死,大彻大悟下一切自然无所谓。还有一种无所谓,那是不在留恋人世,失去了所有挚爱产生的痛,痛的麻木,痛的失去知觉,生与死自然也无所谓。
龙秉圣泛起一丝悔意道:“你真的……非常喜欢那个小子嘛?跟他在一起你才会开心吗?”
女孩转过头来看着父亲,漂亮可爱的双眸,已经被一层薄薄的灰色覆盖,那是失去生机的灰色:“是的,跟他在一起的二十多天里,我的笑声比十八年加起来都要多。”
女儿不在对自己大吵大闹,龙秉圣反而感觉深深的害怕,就好像一个喜爱的宝贝就要离开自己:“他真就那么优秀吗?”
女孩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泛起甜美的微笑,眼神中恢复一丝神采:“不,他一点都不优秀。他是一个爱钱如命的钱迷,他是一个啰里吧嗦的大叔,他还是一个胆小怕事的胆小鬼。正因为他是胆小鬼,才会选择离开我,因为他不敢跟一个富家千金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他?”龙秉圣非常不解。
龙开心笑了,笑得非常凄美:“大叔他是一个口不对心的烂好人,也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自己工作的人。他对于自己的能力非常有自信,所以他的调查社都是先找人后付钱,因为他是一流的侦探。啊,对了,大叔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侦探,他怕警察来找麻烦,只敢说是调查员,你说他是不是很胆小?”
这还是女儿第一次以唠家常的口吻跟他讲话,龙秉圣震惊中,也升起对于段铭强烈的兴趣,静静等待着女儿说下去。
“他看出我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误以为我身上有支票,所以很神奇的帮我找到小黑。他是用猜正反面来找小黑,而且几乎是百分百预测到小黑所走的路径,那时我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我没有钱付他的调查费,可我又想知道他神奇能力的秘密,所以提出卖身为奴,他将成为我的主人。爸爸,你猜一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龙秉圣冷哼一声,上位者的霸气自然外漏:“他要是敢答应,我会让他死的很痛苦!”
女孩嘻嘻一笑:“他当然不敢了,他是胆小鬼嘛,直接就吓得落荒而逃啦。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认为再也不会见面了,可是没想到那天竟然下雨啦。爸爸,那是好大的一场雨,就像是妈妈哭泣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我抱着小黑想找个躲雨的地方,可是没有一户人家的大门为我敞开,他们都是用怜悯或者怀疑可怜的眼神,挥着手让我赶快离开。大雨一直下到晚上,我也没有找到一个躲雨的人家,最后只能坐在屋檐底下,抱着小黑瑟瑟发抖,浑身冰冷让我觉得快要死去。”
“开心……爸爸应该早点找到你。”龙秉圣心痛的眼圈隐约泛红,他仿佛能感受到当时女儿的痛苦,自己的身体也为之冰冷。
开心仰着小脸,继续甜美的回忆道:“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脑袋里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大姐,想起了二姐,还有……你。我想如果真的冻死在雨夜里,你们应该会为我办一个隆重葬礼吧,会把我喜欢的娃娃、零食、衣服都烧给我,那样我在阴间也能活得很开心。雨水真的很冷,风刮着雨滴像是刀子一样落在身上,我感觉肌肤被一点一点的剥开。就在我以为要死掉时,雨忽然神奇的停了,风也被一座大山给挡住,我疑惑的抬起头来,看到竟然是大叔举着雨伞站在我的面前。”
龙秉圣沉默,眼中除了对女儿的心痛外,还多一分对于段铭的感激。
“我所有人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大叔,那个时候他只是我人生偶遇的一名过客,我以为我们不会有机会再见啦。可只要他,找到了我,找到那个在寒风雨夜里哭泣的女孩,为这个女孩遮风挡雨。就这样,我跟着他回家了,第一个晚上我没有睡着,老是觉得大叔会对我图谋不轨,直到天亮才发现误会他了。”
听见女儿竟然跟一个陌生男人回家,龙秉圣神经陡然绷紧,生怕从女儿口里听到不想听的结局。直到最后,这位叱咤商海的枭雄,才像是听闻死刑解除的犯人般,心悸的擦去额头冷汗,森然冷冷道:“他敢,我阉了他!”
开心低下头,带着甜美笑容的用脚尖点着地:“为了能够有个安稳的住所,也为了表达下谢意,我特意早早起来下厨做了一道菜,就是为了讨好他,希望他能收留我,不要赶我走。哪里想到,大叔对我做的菜冷嘲热讽,非常不给面子的扔进垃圾桶,讨厌死啦!”
龙秉圣彻底怒了,掳袖子朝着炎叔气急败坏的道:“嘿,这臭小子,我都没吃上一口女儿做的菜呢,他竟然给扔了!多可恶!”
炎叔面目表情,斜眼津津有味观赏着路边两条瘪着肚子,秃毛拖着尾巴的流浪狗,为了一根骨头互相嗷嗷叫着在撕咬。
“无论我搅黄了他多少生意,也无论我摔碎了多少碗盘,大叔依然好心的收留了我。那段时间因为我的关系,大叔很多天没有赚到钱了,我们每天只能喝面汤。他嘴上唠唠叨叨抱怨我,可手上却把唯一的鸡蛋夹给我,面汤真的很好喝。再后来又遇到警察姐姐,终于可以实现我的侦探梦,去深山里去抓凶恶的歹徒。”
“什么,他还带你去抓歹徒!嘿,臭小子,昨天就应该直接拍死他!”龙秉圣两只胳膊的袖子都挽起来了,依然执着向炎叔表达自己的愤怒。
炎叔常年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一支流浪狗失败了,带着身上流血的伤口,低头悲鸣的小跑离开。当它回首看见胜利者得意的啃着骨头时,流着泪痕的眼睛是那么可怜可笑。
开心依然自顾自的在述说,但脸上却越来越悲伤:“那个时候我好不懂事,竟然好玩的跑了出去。歹徒发现了我,朝着我开枪,是大叔抱住我用后背挡住了子弹。枪响时我已经蒙了,回过神来只感觉到大叔的胳膊好有力,怀抱好温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阳光下的青草好好闻。只是他身上流了好多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染红了我的肌肤,滴落在地面的落叶上,形成绝望的褐色画面。哪怕如此,他还是望着我笑,很欣慰很开心,随后闭上了眼睛。”
这段述说,让龙秉圣和炎叔齐齐动容,互相骇然的对望,后怕的面色发白。虽然知道段铭救过开心,可没有时间去了解详情,直到今日才明白当时凶险的场面。
说到这里,女孩哭了,眼泪像是串在一起的珍珠,线断滴落在地上化为破碎:“他醒来时,我激动的简直不能自持,那时我忽然发现只有在大叔身边,我才叫开心,我的名字是为他而取,没有他就没有开心。当时我以为那是兄妹亲情。可看到他走了的纸条时,这才发觉错了,那不是兄妹亲情,是爱,是爱啊!”
开心猛然环顾四周,泪眼婆娑的朝着人群、灯光、星空飘着泪珠喊道:“大叔,我知道你就在周围,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开心是特意说给你听得啊,你如果听到的话,我要大声的对你说,大叔,我爱你,开心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是你!”
猛然间,段铭发觉嘴里咸咸的又苦又涩,愕然惊觉已经泪流满面,他几乎忘记了上次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啦。哪怕他记忆力超群,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以至于已经忘记了泪水的味道。
深深的叹息,段铭拿出那张已经作废的车票,卷成细细的一条,塞进小黑脖颈项圈的后面,用小黑的毛仔细遮掩好。然后他把小黑轻轻放在地上,缓缓松开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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