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素来慈爱有加的林老太君声音忽地拔高，甚至因为一时没控制好情绪而带了几分破音。
被去而复返的林大小姐遣退出到院子里的丫环婆子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此时的荣禧堂内，林老太君听着她最疼爱的孙女说出如此令人惊骇的话，半天都缓不过劲儿，一股凉意从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散去，直到那股寒意再无蔓延支出，她才缓缓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原本就有些昏花的老眼，此时更像是蒙了一层沧桑，让她整个人都瞬间老了好几岁。
“祖母，这几年，您为我的事日夜操持，睡不好也吃不好，总想着将我妥善安置，可是那些人家再好，也不能比过您对我的爱护，这件事终究是包不住的，与其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让林家难堪，受世人戳点，不如就让瑜儿替我嫁到颜家吧！她是个好女孩，一定会让这份婚姻美满的，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又是与我同名，后面的事也就好安排多了，还请祖母成全！”林大小姐跪在林老太君面前，眼里却有一道光芒快速闪过。
“琬琬，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么糟糕，祖母已是半截入黄土的人了，见识自然要比你多几分，这种病也不是没得治，很多都是在成亲后就不药而治了，你也会慢慢好起来的。”林老太君紧闭了一下双眼，将心里的那份不安压了下来，宽慰着自己的孙女。
因为这件事，她这几年确实是吃睡不安，身子也是大不如前了，本想着将这件事顺利了解了，她也就能安心去了，谁知道这孩子终究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
“祖母，这三年多我想了很多很多事情，也想了很多很多结果，更是吃了很多很多很多偏方。也因为您的不放弃让我生了很多不舍，其实，我们都在自欺欺人，您说的那种机会对我来说是少之又少，我赌不起也不敢赌。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也许就是我以死谢罪的时候了，我生不能为林家带来荣耀，但也绝不能用死给林家蒙羞。”林大小姐脸上浮起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坚毅之色。
“造孽啊，这都是我造的孽啊！”林老太君用手捶打着胸口，悲痛和着泪水布满了她的脸。
“祖母，您就成全了孙女吧！孙女定会为您在菩萨面前潜心祈祷，保佑您老人家长命百岁，福寿延年。”林大小姐也顾不得地上凉，直接就跪在了林老太君的面前。
“早知有今日，我就应该让那贱妇替你操持，虽然不见得是良配，可好歹也算是给你母亲有个交代了。拖到今日，居然让你生出这等戳我心窝子的想法来，这是生生要把我这把老骨头给弄散了啊！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就应该在祖宗牌位面前以死谢罪才对啊！”林老太君根本就不听孙女的解释，深深的自责起来。
“祖母，这件事根本就与您无关，是孙女自己不争气，让祖母也跟着为难了。”林大小姐哭着摇头。
“琬琬，你还太小，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会对你以后有什么影响……”看到被自己宠在手心里的孙女全然不顾自己而全力劝解自己，林老太君不是不心疼，可她不能就这么由着孙女的性子，颜家虽然不是京城最好的人家，颜四公子也不是京城最有好的人选，可是放眼真个天下，也只有他们家才能与孙女成就这门亲事，就算是日后他们觉得不对劲儿，琬琬大可以给他多纳几房两家美妾，善待庶子庶女，这一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了。
林家不是养不起琬琬，而是这种事情压在一个女人身上，终归会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她千挑万选才选中颜家啊，这个傻孩子怎么就能轻言放弃呢？
林老太君将这其中的道理和缘故掰开了讲，揉碎了讲，横着讲，竖着讲，终究是没有改变林大小姐的决定。
“祖母，您的好琬琬这辈子都无法回报，来生就让我再做您的孙女吧！如果太祖婆婆泉下有知，知道了有我这样一个孙女继承她的衣钵，定然也会欣慰的。”
林大小姐口中说得太祖婆婆，凡是知道林家秘辛的人都知道是谁。
那样一个传奇女子，最终也是长伴青灯，孤独终老。
他们林家到底是受了什么诅咒啊，隔几代就要出现一次这种事。
“这么说，你早就下了决心要学太祖婆婆长伴青灯了？”林老太君心口泛着阵阵苦涩，更多的不忍和责难却无法宣之于口。
林大小姐听出来祖母说话的语气不似之前那么激烈，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就说道：“祖母，琬琬今天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们林家前有太祖婆婆的传说，后有青鸾姑姑的实例，可见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才能得到快乐，也许少了红尘俗世财权名利和内宅妻妾的争斗，我这一辈子会过得更快呢？”
林老太君默然，怔怔的发了半天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外面传来丫环的禀报声：“老祖宗，瑜儿小姐来了。”
林老太君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还可怜巴巴跪在那里却不忘打量自己脸色的孙女，心里不由软了几分：“还不赶快起来，莫非还让我这个老人家亲自去搀你起来不成？”
“祖母不消气，琬琬怎么敢起来呢？”林大小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发木的双膝。
“她知道这件事吗？”林老太君眼睛朝外瞥了一眼。
林大小姐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连忙说道：“我今日才跟她提了一句，就被她拒绝了，看来这件事只有祖母亲自出马了！”
“哼，拒绝就是对了，要不然我的头就更疼了！”林老太君没好气地说道。
林琬瑜进来时，就见这祖孙俩同时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个神情愉悦，一个却是面色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