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闭着眼睛，只感觉全身的血管仿佛不受控制般在涌动，疼痛透过神经如同无数条鞭子在抽着他的大脑。
耳边响起嘈杂的如同幽灵嘶喊的声响，耳朵仿佛变成了收音器，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进入他的大脑，混淆着他的意识。
“保持清醒！请看着我！看着我！”
“医疗队就位……这里有大量伤员……”
鲜血的味道一直充溢着鼻腔，光亮切割着眼前模糊的画面，混淆着记忆，让他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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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
1942年的中国，抗【日战【争进入到战略相持的阶段。
白泽受到中【央的通知，下乡号召农民们参加战斗。
笔挺的军【装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俊逸却有些消瘦的脸庞上多了几分英姿。因而他走访带大部分的村庄，都能获得热烈的欢迎。
这是最后一个指定的村庄。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兴致勃勃地想要加入，他按照程序将他们一一登入在册。
一个约莫只有16岁的小姑娘，脸脏脏的，眉如远山，眼中不经意流出的温情让天地纵然失色。她神情恍惚，怯生生地看着白泽。
白泽稍稍瞧了她一眼，仿佛一把刀割在心间。
她长得如此像……
忽然一阵挥散不去的黑云缠在她的天灵盖上。
这个姑娘，八字好轻，活不久了。
他定了定神，选择了忽视。
战争的爆发造成了大量的死亡，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次见了。他不是烂好人，什么事都会管。
就算她长得很像……已经去世的那个人……
白泽苦笑了一下，收回了视线。
转身那一刻，有什么人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头一看，是那个小姑娘。
她睁大着双眼，稚嫩的脸上满是乞求，清脆的嗓音中是说不出的悲伤。
“大哥哥……你有吃的吗……”
“哼！”
围着白泽的几个少年突然一把推开了小姑娘，不屑地朝她吐了口唾沫。
“小骗子！”
女孩咬着嘴唇，忍着泪，站了起来，红着眼瞪着几名少年。
“我不是骗子！”
“小骗子！小骗子！”
几个少年围着女孩，叽叽喳喳地重复着这句话，甚至还唱起了歌谣。
“小骗子，小婉子。全家都是大骗子！小骗子，小婉子。全家都是大骗子！”
白泽挡开那几名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们忽然哑声地站在原地，默默地走回了家。
“来。”
白泽转过身，从兜里掏出他所有的干粮，尽数给了女孩。
女孩喜极而涕，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感激。
“谢谢大哥哥。”
“不用。”
白泽笑了笑，笑容仿佛一闪而过的流星。
“大哥哥，我叫小婉，你叫什么？”小婉拉了拉白泽的衣角，感激地说道。
“我叫白泽。”
她似乎耳朵不太灵敏，呆呆地重复着：“泽……泽……”
她莞尔一笑：“阿泽！我长大了一定嫁给你来报答你！”
白泽突然语塞，只得揉了揉小婉的头发，柔柔的语调仿佛轻盈的竹箫。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小婉有些失望，但愁容转瞬即逝，片刻她便挂上了笑容，“那我就和你喜欢的人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白泽眼里闪过一道泪光，心里有些许不忍。
很久以前，也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好。”
白泽点点头。
小婉欣喜地抱着干粮，对白泽说：“我要先把这些干粮送去给我的哥哥，他已经饿了好多天了。大哥哥，我以后一定会来找你，你要记得我喔。”
“嗯。”
得到了白泽答复，小婉暗淡的眼瞳中有了稍许光芒。她小跑着往后面的山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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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村庄里总是闪现着蓝绿色的荧光，老人们常说那是“鬼火”，人死后怕光，白天不敢出现，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敢出来。
小孩子们往往呆在家里都不敢出门。
白泽坐在炕上，面前摆着少许酒菜。
老村长坐在白泽的面前，替他斟着酒，为他践行。
白泽抿了一口酒，似是不在意地说道：
“村里有个小姑娘叫小婉么？”
老村长沙哑的声音仿佛磨砂，他尚未思索，就答了出来：“后山的沈小婉是吗？经常灰扑扑着脸，跑到外面讨食的那个？”
“嗯。”
老村长突然笑起来，露出层次不齐的牙齿：“你遇见她了？是不是巴着你要吃的？”
“嗯，看她可怜，就把干粮给了她。”
老村长笑着拍了拍白泽的肩膀：“她是不是说还要嫁给你？”
白泽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啊，就喜欢这么骗人。”老村长拍了拍大腿，似是早料到是的。
“不过……”老村长叹了口气，点起了烟袋，“也是个可怜人，早些时候，她家起了一场大火，将她的家人全部烧死了。落到现在这么个没人管的地步。我们……唉……也是能帮就帮了……”
“她不是还有个哥哥吗？”
白泽心中蹿起一阵不解。
“哥哥？”老村长吸了口烟，被呛着了，“咳……咳咳……她哥哥七天前摔下山死了啊！”
白泽猛地一起身，带翻了放在炕上的桌子。
“哎哟……哟……你这是作啥……”老村长赶紧扶着桌子，还好没将那酒菜洒出去。
“老村长，后山往哪儿走？”
白泽双眼瞳孔一片寒光，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惊得老村长一阵哆嗦。
“出……出门靠右……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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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夜色笼罩的村庄完全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越往后山走，灯火就越稀疏。
温度仿佛越来越低，白泽快步走着，若是近看，就会发现他仿佛踩在金色的水面之上，轻盈地飘上了山。
飘在空中的鬼火稍稍近他一寸，便似有恐惧地滚动着退开了。
白泽压抑心中呼之欲出的担忧，双目盯着越来越近的山头。
再快点，
只要他再快一点，
应该赶得及救她。
他渐渐压抑下心中的焦虑，释放出的力量推着他往山上走。
后山，竟然全是坟墓！
涣散的鬼火一感知到白泽的存在，连锁反应似的全部消失在墓碑之后。
小婉就站在他五尺之外，抱着干粮，发出一阵稚嫩而又诡异的声音，灰扑扑的脸上是麻木而又空洞的表情。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阴森而又恐怖的氛围。
“好饿……”
小婉闷着头啃着干粮。疯狂地将包里的干粮塞进嘴里，摩擦着她本就脆弱的皮肤，渗出的血染在干粮上，显得格外瘆人。
“小婉。”
白泽没有接近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没有林羽的力量，不能驱除附身与她的东西。他若出手，只会草草了结了她的生命。
小婉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白泽，呆呆地歪歪头。眼中突然满是欣喜，丢下干粮，朝白泽跑了过来。
“阿泽！”
突然，小婉仿佛被什么力量拽住了四肢。她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腰部仿佛柔软的柳枝，“咔咔咔”地一寸一寸地被按着往后压去。脚掌和手掌着地，扭曲着脑袋，别扭地转过身来。诡异地盯着白泽。
“她……是……我的。”
白泽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怪物，嘴中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小婉”半眯着眼睛，下一刻，如同爬行动物般，四肢咔哒咔哒地踏在地上。地面突兀起诡异的四条管道，缓缓地，开始蠕动起来。粗细如蛇般，速度却如闪电般向他致命的地方袭来。
“小婉”邪笑着，期待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和血肉撕裂的声音。
白泽不知何时闪现到“小婉”身后，掐着“小婉”的脖子，轻易地将她举到半空中，脸上是如冰霜一般的无情。
“小婉。”
他再次呼唤道，希望能唤醒沉睡的小婉。
“没用的，她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可爱的妹妹，被我封锁在深处，她还以为自己在和你愉快地玩耍呢。”
“你是她哥哥，你就更要放开她。”
“不！”“小婉”稚嫩的脸庞狰狞起来，“她需要我，我不在她身边，她怎么活得下去！”
说罢，“小婉”的双手诡异地扭动，仿佛扯线木偶般将反转的手重新组装了起来。
她的手搭上了白泽的手臂，狠狠地掐在他的命脉之上。
白泽却不为所动，仍然冷冷地看着“小婉”。
“你……你不是人类！”“小婉”仿佛见到鬼魅一般，脸忽地煞白。
白泽装作没听到般，仍然望着小婉，温柔地唤道：“小婉，醒醒。”
“哈哈哈哈哈哈，别试了，没用的，除非她自己要求我离开，否则神仙大罗来了，也别想让我离她半步。”
“小婉”见普通攻击不管用，索性将所有的力量汇聚于指尖，再次掐在了白泽的命脉之上。黑色的雾气仿佛一层又一层的丝绒，紧贴着白泽的手臂，忽而化作一道又一道丝线，将白泽本就瘦弱的手臂勒出骇人的血纹。
白泽却仍旧紧紧地抓着“小婉”，血滴顺着他的手臂流向他的衣襟，渐渐地，整只手臂渗满了血红的颜色。
“不放手？不放手你只有等死！”
“小婉”加大了力度，白泽的脸色刹地惨白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血滴缓缓地渗透在小婉的指甲之中，闪过一道不经意的亮光。
“小婉……”白泽似乎在坚持什么，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我是阿泽，你还记得吗？”
“小婉”的手瞬间松了松，涣散的眼瞳中多了一丝光亮。但下一刻，她手中的力量又加深了几分，弄得白泽一阵钻心的疼。
“别费劲了，她听不到。”
“小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白泽邪气一笑，望着他的血液渗透在小婉的指甲内。
“那么，你也听不到。”
“什么意思？”
“小婉”看着眼前面罩寒气的白泽，那只有濒临死亡的恐惧感袭上了心头。
白泽轻启双唇，只单单念了一个字：“放。”
无边的黑暗溢满了“小婉”的双眼，她什么也看不见，无形的枷锁拖着她往深渊而去。
片刻，“小婉”才放开了白泽，黑色的丝线忽地汽化在空气中。她精神涣散地躺在地上。
白泽倒吸一口气，匆匆地止住了手臂上的血，坐在小婉身旁。
他的血虽然不能够驱除恶鬼，但足够他用做个血咒暂时将小婉哥哥封印起来。只要他的血能够渗透进她的肌肤。
小婉渐渐苏醒过来，却因刚刚的折磨，无法动弹。
“唔……好疼……”
“小婉。”
白泽用单手抱着小婉，僵硬地抬起受伤的手，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暂时缓和了她的痛楚。
“阿泽……”
小婉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看到阿泽的伤处，惊呼起来：“你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小婉，集中精神，听我说。你的哥哥现在还附在你身上，你要将他赶出去。”
“哥哥……”
小婉的双眼刹地红了起来。
“可是哥哥说他很寂寞……说我需要他……”
“你哥哥已经死了，你不放开他，也是害了他。“
“可是我一个人……好孤单。”小婉仿佛失去依靠的幼兽，眼中闪着阵阵泪花。
“你还有我。”
白泽一字一句地说道。
清风敛起白泽的黑发，发丝扫在他深邃的双眸之上，他的眼中满是嚎啕大哭的小婉。
“哥哥……”
小婉抽泣地说道。
如银的月色洒在地面，浮尘卷裹着小婉，她瘦弱的脸上是难以说尽的悲伤。
白泽再次以血触着小婉的眉心，嘴中念着白衣观音经。暗暗涌动的黑雾从小婉的周身聚集到眉心。缠绕在白泽的指尖，发出细小的电磁声，飘渺地似要逃离白泽的掌中。触碰到白泽以外的空气便发出一阵静电的噼啪声。
小婉躺在地上，安静地沉睡着。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蛊惑她！”那团黑雾发出一阵靡靡之音。
白泽没有理会它，而是静静地替小婉疗伤。
“若不是她长得像死去的老师，你会救她吗？”黑雾更加的变本加厉，声音越发的尖细。
白泽停了下来，看着手中的这团黑雾，他听见了无数像哭又像笑的声音。
一定是方才他的血液触碰到小婉，给了这个东西窥探他内心的机会。
“嘻嘻嘻……她可死的真惨……是被你最好的朋友杀死的吧？你在人世间迷茫这么久，不过就是想寻找她的替身。你找到了我妹妹，难怪要不顾一切地保护她……嘻嘻嘻嘻……真是可悲……”
白泽听着那越发不寒而栗的声音，意识到自己快要被蛊惑了。
他皱了皱眉头，不待那团黑雾说出下句话，突然握紧拳头，炙热的血在血液中疯狂澎湃，暗金色的条纹瞬间随着血液，电闪雷鸣之间，就吞噬了那团黑雾。
还来不及求饶，那黑雾便如同脆弱的火苗，刹地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白泽俯下身，看着熟睡的小婉，幽幽的光亮从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