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退去以后，汀县的街道上狼藉一片。
道路阻断不通，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偶尔有百姓踩着砖石回到家中倒塌的房屋处，挖出一些衣物细软来。
而广阔的郊野上则聚集了大量百姓，人们坐在搭好的帐篷里，给发热的病人喂汤喂药。万幸的是，虽然遭此劫难，大家都还保持着乐观的心理，这一点，从人们的对话中就可见一斑。
“说句不该说的，这次地震幸而发生在打仗之后不久，反正都毁成那样了，这次就算房子全塌了，咱们老百姓也早就做好了从头开始的准备，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是啊！刚刚经过战乱，本来就是要从头开始的，就冲这次地震一个人都没死，咱们就不冤。”
“要说起来，这可是端王和端王妃立下的大功德了，要是没有他们，这岭南全州的百姓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惨状。”
“这话没错。你们看啊，自从前些年岭南受到贪官的层层盘剥，咱们的日子就越过越不像样儿了，眼看着仗都打起来了，说实话我都做好了当流民叫花子的准备，没想到端王爷刚一来，就硬生生地扭转了局面，没费一兵一卒就太平了，这个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诶，你别说那个，就说眼下，发生了这样的大灾之后，端王忙前忙后，哪一点不是为百姓着想的？听说为了购置药材，地震的当天晚上端王府就把银子全都花光了，可见端王一族上下门风，这样的胸怀，当朝有几个人能及得上？就说以前的岳王，咱们都是管他叫‘岳扒皮’的，就是打死他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义举来。谁高谁低，一眼分明。”
大伙儿听了这话，莫有不赞的。
一阵喧闹声传来，他们望向不远处，原来是端王妃又来看诊了。
只见一位相貌极美的女子领着一个小男孩，走路急匆匆的，也不多话，坐在临时摆放的桌椅旁，立刻就开始为病人看诊。不多时，那里就排起了长队。
这两日，已有不少人见过端王妃的真容。这位传说中的乌塔族苏虞，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虽小，行事却颇为干练，又聪慧非常，常常几句话就能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很多难题，到了她那里很快便迎刃而解。有这样的一位“神女”守护着岭南，百姓们心中充满了希望。
军帐里，一个发热的小女孩乖乖地吃着药，她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仿佛周身盈满光辉的女子，问她母亲：“娘亲，今日王妃和公子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刚才王妃为依依把脉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眼睛都红了。”
年轻的母亲也不自觉地往那边望了一眼，摇摇头答道：“娘亲也不知道。”
这时，旁边有一位老者叹了一口气，道：“要说起来，端王府这几日也走了霉运，我儿子是州府衙门里的府兵，说府里刚出生的小公子被人掳走了，一家人急得团团转。今天他们还能到这里来看病，真是难为他们了。”
这番话听得周围一阵抽气声。
难怪！难怪今日王妃和公子看起来不太对劲，原来是家里出事了。唉，这种时候还不忘来安抚民众，这份心性实在是太难得了。
有不少人听了这话，都觉得感动，心软一些的眼圈都泛红了。连年的灾祸不知何时才能过去，希望光明的日子能够早一天到来。
过了两个多时辰，程未晞总算看完了所有病人，她一转头，看到宋以同有些呆滞的表情。她明白以同是在强打精神，这孩子心重，责任感太强，容易把错处往自己的身上揽，让人看了心里揪着疼。
“以同，今天的药还有多少？”
他往旁边的袋子里一瞧，道：“已经派完了。”
程未晞拉着他有些凉的小手，说道：“累了吧，我们去休息一会儿。”
以同却摇摇头，指着一旁的棚子说：“我去那边帮忙施粥。”孟梓辛和唐星雅也在那里，程未晞便点头让他去了。
这时宋云昭从另一处过来，程未晞收拾了药箱，装到马车上去。
“澧县怎么样了？”她与宋云昭走上一个小小的山坡，随口问道。
“情况比这里要好一些，物资充足，生病的人很少。”宋云昭答。
孩子失踪的事让他们都很沉痛，但已经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他们总不能窝在家里难过，眼下，需要他们做的事情太多了。
沉默了一时，程未晞道：“云昭，你为什么没有问我，我是怎样预测出将要发生地震的？”
宋云昭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我以为这是你们族里的秘密。”
原来如此。
其实他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既然他已经将青一阁的指挥实权“无意中”交与她，她也不会跟他藏秘密。
程未晞早已发觉，这段时间，无论是青一阁的隐卫，还是他手下的将领，都愿意听从她的指令，这决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是宋云昭授意的结果。从一开始的小心防备，到现在的全然信任，宋云昭几乎把身家性命全都交与她了。
她岂会不知？
信任是相互的，她对他也没有任何隐瞒。况且这次预测地震，原本就与乌塔族无关。这个世界对地震的认知极少，所以人们都以为她是以某种神力预测的。
哪有那么神秘呢？
关于乌塔族的终极秘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不过，冥冥之中，她总以为，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可能每一任苏虞都是所知所识较为全面的人吧！
“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听说过，地震之前会发生很多征兆，比如牲畜乱跑乱叫、特殊的天象和天气等等。其实，我也并不完全确定会地震，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祈盼，就是千万不要地震。如果没有地震，就算被折腾了一晚的全州百姓一起骂我，我也认了。”
宋云昭轻笑了一下，真是个傻瓜。她愿意拿自己一世的名誉为筹码，去换全州百姓的平安，就算赌输了，变成一个笑话，也在所不惜。
程未晞也笑了，“你是不是在笑我傻？其实你比我还傻，就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在全州折腾起来，万一我错了，你岂不是也要被千万人唾骂？”
他握住她的手，说：“我只是信任你。”
程未晞道：“我在你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乌塔族有什么秘密，我并不知，苏虞的神秘力量，我到现在也没有发觉出一星半点儿，或许真到了千钧一发的那一刻，才会给我最艰难的考验吧。但是你知道吗？现在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