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琢磨着时间不早了,万一吃过饭眼前这家伙还推脱着不走怎么办,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终究还是……这孤男寡女大晚上共处一室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这逐客令要怎么下才不至于惹恼这尊喜怒无常的雕塑呢。
而杨程此时万万想不到林言心中是怀着这样的担忧,他还沉浸在童年的回忆以及家一般的温馨气氛中不能自拔呢。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地用过饭,杨程主动提出洗碗来答谢林言的晚餐。林言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手上有伤不能沾水,心里不由觉得一阵温暖。这些年来自己一个人惯了,小伤小痛小麻烦也都习惯了自己解决,典型的女汉子。这样被人照顾着关心着的感觉,隔了那么多年,竟忘了是这样安心的滋味。曾经她也是个被宠着保护着的柔弱小女生,贪婪地享受着楚司辰给予她的每一分好。所以在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得所有的支持都坍塌吧……这世上哪有不变的爱,何苦把自己娇惯成弱不禁风的模样,终究上天给你安排的劫难你只能一个人去度,谁又能许谁一世安好……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锅碗轻撞的声音,还有水龙头流水潺潺声,杨程穿着浅粉色的衬衫,厨房的灯光柔柔地拢在他身上,他挺拔的背影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柔。林言想,果然洗碗的男人是最帅的!
所以林言也忘了之前自己还在盘算着怎么赶人家走。杨程从厨房出来她就拍拍沙发说道,“辛苦啦辛苦啦,快坐下喝杯茶,上好的正山小种。”看杨程若有所思地愣在那里,林言又恍然大悟般说道:“是啦,你在国外那么多年,定是喝不惯茶。我去给你冲杯咖啡,我这里只有速溶的,你就将就喝吧。”说着就要起身去找咖啡来冲。
杨程抬手拦着她,说道:“没关系,喝的惯。国外有个朋友很好茶,我受他影响也是喝的惯的。”
林言闻言笑道,“看来我们大中华的茶文化果真是渗透到全球了,老外都这般喜欢。”然后坐下开始泡茶。
“我那朋友是中国人,他最喜欢的,恰好就是这正山小种。”
“这茶可是红茶的鼻祖呢,味甘甜,无苦涩。你尝尝。”林言说着把斟出的茶递到杨程手边。
“他说,人活着已经够苦了,喝茶就要这直白的甘甜,何必去选别的苦涩回甘茶种。”杨程慢悠悠地说罢,端起手边的茶呷了一口,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林言片刻。
果然林言闻言大震,开水漫出了茶壶还不自知。杨程急忙伸手夺过水壶。只见林言脸上血色全无,手指细细摩挲着紫砂茶杯,还强撑出一个笑容,“是了,爱喝这茶的,大多都是这套说辞……其实也没什么玄机,只是味道确实爽口怡人罢了。”
杨程闻言思索一阵,压下快要从心里挣脱的念头,终究还是轻轻叹口气,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品着茶。
林言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最终什么都没有问。或许没什么值得考证的,是他不是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不仅隔着两万多公里,隔着近两千个日夜,更是隔着无数梳理不清的恩怨纠葛……
杨程看着林言逐渐释然的表情,心里微微地松了口气。毕竟过了那么久,没什么东西能刻骨铭心到不被时间涤荡抚平。他似乎为自己的沉默找到了借口而感到踏实。
杯中的茶叶被开水冲得猛沉下去,然后借着浮力又一点点爬上来,舒展开枝叶。紫砂壶常年被茶水浸淫着,壶身光可鉴人,一看便是养得极得法的。
“这紫砂壶看着可有些年头了,色泽这么优质,是你在养的吗?杨程没话找话地问道。
林言沉默了好久,久到杨程都以为她不会接话的时候,林言悠悠地开了口,“七年了,这把壶陪着我,比人更长久。”
在艺术展遇到姜瑜的那天,是楚司辰送林言回家的。他们最终也没有赶回去上晚自习,四人一起吃了晚饭,两个本不认识性格迥异的男孩子喝过几杯啤酒后便热络起来。林言觉得此刻的楚司辰无比鲜活,他泛红的脸,他咧嘴笑起来落拓的模样,他眼中闪烁出的光芒,他谈及梦想时不输姜瑜的炙热。两个男孩儿勾着肩膀,姜瑜讲述着他离开的两年经历的种种,苦难的、绝望的、坚持的、收获的……白佳佳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仰慕,她偷偷在桌下捏着林言的手,而林言此时沉浸在楚司辰绚烂的笑颜里心跳紊乱极了,姜瑜边说边不经意地朝林言的方向瞥去,看她眼神如烟似雾地游曳着,心道是被自己的经历触动了,嘴角不由扬起不羁的弧度。
饭后楚司辰以顺路为由抢先提出送林言回家,林言也早早收到白佳佳的信号,忙不迭应了下来。姜瑜也没有多言,绅士地冲白佳佳一笑说道:“这位美女,很荣幸暂时为你充当护花使者!走着!”
当真的只剩林言与楚司辰两人独处时,莫名的尴尬气氛无声蔓延开来。
“那个,你真的同我顺路吗?”林言低着头都在前边,喏喏地问道。
“是啊。”楚司辰回答道,说完又懊恼自己语气是不是该更温柔些。
“可是,你都还没有问过我家住哪里啊。”林言有些好奇。
“这个啊,我碰巧在班主任的学生登记表那里看到,就记得了。”楚司辰果然放柔了语气,声音像雨后的泥土一样柔软仿佛泛着青草的香气。
“哦,这样啊……我们今天没回去上晚自习没关系吗?”林言没话找话地问着。
“你班主任的课都敢逃的,一节晚自习会怕吗?”楚司辰含着笑意揶揄地说道,见林言没做声便又安慰般地说道:“没关系,我有打电话请过假了。说我们要看现场作画,来不及回去。”
“你这样的优等生居然也会撒谎骗老师哦。”林言抓到机会便回击了过去。
两人这样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不相干的话,先前的尴尬也渐渐消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