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以后，我突然又从米若蕾那里得到消息，说曾小白已经准备和王小干订婚了，接受了王小干送给她——被她扔过无数次的戒指。我感到很震惊，像是噩耗传来，心情差到极点。我坐在那儿，眼前不时出现我爷爷那辈人用的大红棺材，曾小白就那么直直地躺在其间，两眼紧闭，身着古式女装。死了的曾小白似乎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漂亮，周围站满了人，大家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但我觉得曾小白是清白的，她不是泼妇，也没有红杏出墙勾搭不三不四的男人，不应该受到指责和批评。那些女人的哭腔里伴着唱，在走一种形式和过场。曾小白很快就要被抬出屋子，埋入地下参与新物质的运动了。
米若蕾打来电话慌忙儿急火燎地说：“楚文学，你咋不表个态呢，你真能沉得住气。你看我替你瞎操心呢，其实论社会资历和能力，曾小白都在你之上，关键是她对你上心呀，多好的一件美事儿呀。过了这个村可就不再有这个店儿了。曾小白这回是玩真的了，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呢。”
我原本是挺惊愕的，但被米若蕾这么一说，反倒觉得这事儿挺不靠谱的。米若蕾见我无动于衷，在电话里哀求道：“楚文学，算我求你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过了今朝你永远也没有机会了，曾小白将属于别的男人。”
“米若蕾，有这么严重吗？”我漫不经心地问。
“楚文学，你就作吧，总有你哭的时候。”
很快，顾思语也打来电话，同样一副很关切和焦急的语气，“文学，曾小白明天要办订婚宴了，她让我通知你呢。你是咋想的呀，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要是米若蕾劝我，我心里还好受些，顾思语也来劝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像被一只狗叼着我的心肝在那儿撕扯呢。我淡淡地说：“王小干挺好的，曾小白跟了他将来吃香喝辣的，是多少少女的梦想呀。我祝贺她。”
顾思语急了，“你心里真这么想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
顾思语挂断电话后，我心里很难受。我是故意这么说的，这里面包含着对顾思语的不满。我对曾小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真的是我错了，真的如米若蕾所说，有她罩着我，将来我会衣食无忧的，她能替我遮风挡雨，及我所不能及。曾小白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失去这个机会，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曾小白的定亲宴上，只有我、顾思语、米若蕾，以及王小干的家人。王小干本来想大办一下，把声名弄得响一些，却遭到曾小白的反对。曾小白甚至连她妈都没有通知。就在曾小白自己开的饭店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着。几个人坐在一起，偷偷摸摸，像是在干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就听见米若蕾嘴里不断念着：“声名狼藉，声名狼藉。”我不明白她念这句咒语是什么意思，起镇痛作用还是能止血化瘀？好像要口吐莲花，溅着谁——谁就死似的，就感觉这面鼓被敲了起来，再加上米若蕾未老先衰似的唱念做打，互相吹一口气或者弹一下手指，人就会飘起来。米若蕾和顾思语脸上显不出丝毫的喜悦。我一直坐在靠后的位置上。曾小白和王小干在喝交杯酒时，一旁的米若蕾突然叹了口气，声音很大，引得所有人都看着她。
曾小白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
米若蕾突然道：“曾小白，你真的要喝吗？”
曾小白诧异地看着米若蕾。
“喝吧喝吧。”米若蕾的神情有些疯癫。
酒吃得很勉强。曾小白不断向诸位敬酒，到我这里时，她说：“楚文学，谢谢你能来参加我的订婚仪式。”说完，一仰脖酒下去了，却一下跌倒在我的身上。众人惊呼起来，只有米若蕾在一旁偷笑。王小干过来将曾小白扶走。
离开时，米若蕾和顾思语都一声不吭，没了往日的生气，显得很沮丧。
等顾思语也离开，米若蕾又抱怨起来，“你瞧那王小干得瑟的，嘿，我就不明白了，曾小白这么委屈自己，凭什么呀。真的没法让人活了。”感觉有一团气在她体内直往外冒，她看了看我说：“只怕这样的相聚会越来越少了。”
似乎曾小白嫁给王小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很惆怅，心中像有一只蚂蚁，然后变成很多蚂蚁，堆积起来。那是我无法驱散的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