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白依旧在我妈面前保持着足够的谦卑，维持着某种平衡。曾小白精神萎靡不振，我妈问她：“小白，是不是文学欺负你了？”她连连摇头，向我妈赔着笑脸违心地说：“没有，他对我很好。”我妈很精明，断定我和曾小白之间有事瞒着她，她找到我质问：“小白这几天怎么了，你欺负她了？”
我对我妈的指责十分困惑和不满，说：“天地良心，她在家里的地位比我高，我敢欺负她？”
“你们结婚证都领好几个月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曾小白还小呢，您现在就让她生孩子，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太不公平了，给她留点儿机会多享受一下美好的人生吧。”
“还小，我像她这么大，你都会走路了。”
“我们能跟您那会儿相比吗，我姥姥十七岁就把您给生出来了，您咋不说？”
我妈不高兴了，觉得我是在跟她狡辩，恼怒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绝对没有。对天发誓。”
我妈久经沙场，绝对不会放过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你真没骗我？”
“真没。”我都快崩溃了。
我妈话锋一转，“这么好的姑娘，闲着也是闲着，咱不让她干什么，就让她生孩子。咱养着她供着她。”
我好不容易编出个理由来，很快就遭到我妈的否决，但我不死心，“仗势欺人，咱这不成黄世仁了？剥削人的事儿咱可不能干，就让她再玩两年吧。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手上再抱着个孩子……再说她这么疯，您还真放心您的孙子在她肚子里，没出生就吃上苦了？”
我妈吃惊地看着我，“嘿，这生孩子怎么是剥削人呢，这是女人天经地义应该干的事儿。”
“这剥削人不一定非得是物质上的压迫，精神上的剥削更残酷。尤其是生孩子，这得有多痛苦呀，不能因为您的一句话，她就得一把血一把泪地去做吧，这比黄世仁还黄世仁呢。您老就高抬贵手，饶过她吧。”我心想无论如何我得挺过我妈这一关，想尽一切办法。
我妈一怔一怔地看着我，十分不解，“我跟你爸结婚时可没有这些说道，说生不就生了吗，有这么严重吗？”
我喜出望外，看来我妈是信了我的这些话。我乘胜追击，“现在情况不同，咱得尊重人家，这叫人权，她有这个权利。”
我妈急了，“不行，我得去问问小白。”
我也急了，我妈真要是找曾小白说理，这事儿就穿帮了，估计曾小白非得老账新账一起算，一口把我咬出来，连老底儿也不给我留了。我急着大叫：“妈，咱再商量商量，曾小白的工作由我去做。”
我妈回头打量着我，我心里十分忐忑，想要演戏给她老人家看，谈何容易，不说九死一生，至少也得掉层皮呀。我拙劣的表演失去曾小白的有力配合，势单力薄。我妈看出门道，一脸严肃，“我和你爸容易吗，没白天没黑夜的，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要有点儿良心好不好，还搬出那些大道理来吓唬我。我想抱孙子怎么啦，有错吗？”
我妈虽然没有当场揭穿我，但这种局面却是难以维持下去了。她老人家不听劝，非得讨个明白。权衡再三，我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把曾小白搬出来，先稳住她老人家再说。我说：“妈，您老放心，这孩子我们肯定会帮您生出来的，您就别操心了。”
我妈老泪纵横道：“我从去年就盼起，你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是我不争气，让您失望了。”
“你们老楚家两代单传，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咱要是生个姑娘还能生第二胎呢。”我妈的心思耐人寻味。
“我是想来着，可人家曾小白不同意，这事我一个人办不成。”貌似一个圆满的结局一不小心被我断送了。我真想给自己一耳光，说什么不好啊。
我说出那番话之后心里一直很忐忑，总感觉曾小白会把我和她之间的事跟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抖出来，这回我妈肯定不会放过我。曾小白绝对是被冤枉的，是我把她逼上了绝路，她反咬我一口很正常。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曾小白竟然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龌龊，反倒我成小人了。曾小白甚至连来向我兴师问罪都没有。我妈把我的话对曾小白说了，曾小白承担了这一切。我心里一直觉得她会毫不留情地把我给供出来，我才是直接责任人，才是罪魁祸首。曾小白没有那么做，保护了我，这让我觉得挺对不住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