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陈琳琳一直感叹不已。真没想到张婷婷在六岁的时候亲眼看见自己的爸爸害死了妈妈，也很难想象这个女孩后来是怎么跟她的父亲一起生活了十二年。
张小艾面带笑容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她一直很相信苏芮的直觉。苏芮说想去看看张婷婷，她二话不说，全力配合。苏芮从来不做没用的事，从来不做她没兴趣的事，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你怎么知道她爸爸害死她妈妈的？”陈琳琳感叹完了之后，脑袋里又出现了很多问题。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苏芮就好像看见了整个过程一样。她扑到驾驶座的靠背上扒着，大呼一声：“哦！我知道了，你正好看见了，对不对？苏芮，你那时候十岁，你看见了，一定记得！”
苏芮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她在开车，她真想把后面那姑娘的脑袋掰过来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一堆棉花。
“陈琳琳，我严肃的告诉你，他们家小区离我们家隔了好几条好几条大街，开车过来不堵也要十五分钟，你说我吃完晚饭没事跑这么远做什么？还是说你觉得我有千里眼？又或者你认为我打小就特别的不正常，看见了这种事还能等到十五年后再翻出来说？”
后座的同学碰了一鼻子灰，泄气的坐回座位上。“那你怎么知道的呢？”她不死心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哈哈，苏芮，你就告诉她吧。”张小艾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憋久了很伤元气。“不过老实说，虽然张婷婷有些古怪，但总体来说也没什么太明显的地方。你为什么会联想到十五年前的交通事故是张正东推了她妻子一把。”
这就是张小艾的不同，虽然她一样不太清楚苏芮的想法，但她能领会苏芮的用意。譬如说，对张婷婷的盘问，她就配合的很好，她们俩一唱一和，苏芮受到攻击的时候，她会立刻挺身而出。她的身份客观公正，她的语气恰到好处。
“我也不太肯定。”苏芮笑笑：“所以只能去看看她的反应。这件事得从几个点看。一我确信张正东在视频里是在暗示什么，张婷婷说食指代表妈妈，我也相信。手语里确实是这样表示的。所以我认为张正东是在向张婷婷暗示，凶手跟她妈妈或是她妈妈的死有关系。第二点，张正东在视频里说‘我的双手沾满血污，我必须忏悔’，张婷婷的反应很大，她直接就说他爸爸没有杀人。一般人可能会表现的稍微疑惑一些。第三点，张婷婷跟张正东的关系不好。她从美国回来的时候穿的简单清凉，什么行李都没拿，那感觉就像是打个车出去办个事，很快就回，这个事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甚至说可能是解脱。事实上这件事是她爸爸被谋杀了。我在警局碰到她的时候，她虽然脸上有泪痕，但是一点悲伤的感觉也没有。第四点，我怀疑她受过严重的刺激。上小学的时候我应该还是有机会能够看到她的，但是后来很多次课间操的时候，我特意朝一年级组那边看，都没看见过她。后来有次送作业我听钱老师，也就是我们语文老师跟人说她就上了小半学期，然后突然要求休学一年……”
“你干嘛要去看她？”陈琳琳觉得苏芮其实也很八婆。
苏芮似乎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前面见过她两次，她的衣服都很漂亮，在那时候算是很时髦的。我就想看看，是不是她每件衣服都那么好看。”
“但是，如果她亲眼看见自己妈妈被车撞死，这也是很大的刺激，从而导致休学一年也是正常的。你为什么就认为她看见了……”
“所以说我是猜的么。一个孩子看见自己妈妈被撞死确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但是此后她跟她爸爸相依为命，关系应该更好才对。还有第五点，她妈妈可能有外遇。”苏芮叹了口气：“我刚刚说的不是唬人的，我真的看见她妈妈在我们小区门口跟吴叔叔碰面。”
张小艾点点头：“你说的对。苏航也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张正东的老婆早年好像搞外遇，而且还打算离婚。怪不得他们家一张她妈妈的照片都没有。”
“是一张照片都没有！”陈琳琳接过话，‘照片’两字咬的特别重。“我还特意看了一下地下的纸箱呢，全是一些花瓶、字画什么的，看起来都是很值钱的东西。反正没有照片。”
张小艾拿起手机，她得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吴韬和苏航。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吴韬告诉她，他们正在看当年那桩交通事故的资料。
那个摆地摊开三轮车的小贩名叫邓军。毕业于S市军医大学，出事的时候刚从学校出来不久。他大四的时候在一家小医院实习，因为学习成绩不错，而且实习时表现的也挺好，毕业后就留在那家医院。他有一个女朋友，叫徐亚菲，是他的高中同学，比他低一级小两岁。女孩是在另一个城市读的专科学校，毕业后就到S市找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很小的私营企业做前台兼文员。两个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家境都不怎么好，他们想留在S市，就得多赚些钱。所以两个人合计了一下，下班后在富源路靠居民小区那一代摆摊卖衣服。
邓军出事后，被判了三年。他们的资料到这里就中断了。苏航打电话去邓军所在的医院问过，邓军一出事，他们就解除了劳动聘用关系，后来再没瓜葛。同时，徐亚菲工作过的那个小私营公司老板很客气的说，让他们人事查查资料然后给苏航回电话。最后的答复是这样的，徐亚菲在他们公司工作了三年半的时间，然后就辞职了，很可能是换工作了，也可能是回乡了，但是当时的那个综合办主任已经退休了，所以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说邓军在他撞上程奕也就是张婷婷妈妈的那一瞬间，看见了张正东的动作，那么对于这个害他深陷牢狱的人，他很可能会采取打击报复。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在他出狱后的这十二年中，又发生了什么呢？
邓军被列入第一嫌疑人。因为他有案底，个人资料很容易查到。籍贯：H省。出生日期：1975年4月29日。党员。重案组的每个人开始搜索排查S市三十七岁，名叫邓军的男人。
时间，是靠不受外界影响的物质周期变化的规律。它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停住脚步。
重案组的会议室里，一个大白板上挂着一张S市A区放大的地图。地图上有两个很显著的红色五角星标识，那分别代表死者马华和张正东家大概的地理位置。以两个五角星为中心，分别有两个蓝色的圈，一大一小。小圈表示在通畅无阻的情况下，离马华家13分钟以内的车程范围圈。大圈表示相同情况下，离张正东家20分钟以内的范围圈。两个蓝圈有一部分交集。
吴韬指着地图说：“理论上，交集里的区域很可能就是第一凶案现场的所在的区域。但是在交通视频上，目前我们只在富源路尾，也就是快到张正东家小区的地方，还有昌平路整个路段发现B车的踪迹。A车的踪迹同样只在马华的小区附近出现。这块区域里有一些小巷没有摄像头，不排除凶手借此隐藏踪迹的可能性。”
他拿起一只黑色的笔，将两个圈交集区域里大大小小的路都描了一遍，回过头继续说：“明天下午开始，我们在这些路口都要派驻人手。苏航，你和李暾负责上元路。王海强，你带两个人去高平路……发现可疑的人或是车辆，立刻汇报。另外，把邓军的照片打印出来，每个人都带一份。”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场狩猎行动只能是尽力而为。他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范围太大，可能性又太多。虽然看似离凶手很近，其实相隔很远。可能这，就是他们在这个案子侦破过程中所遇见的‘海市蜃楼’。
苏芮坐在办公室里，难得清闲。明天老董们就要来了，今天反而轻松下来。会议室、资料文件全部准备妥当，行程酒店确认完毕，老胡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准备明天好好表现。所以她倒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但是，那个凶手，那个自命卢梭的凶手，已经成功的吸引了苏芮的注意。明天就是星期三，所以她此刻正扒在电脑上研究S市A区的地图，用鼠标圈过来圈过去的做记号。A区她很熟悉，她家就在那里，而且离两个死者的家都不远。她开车，所以也很清楚哪些地方有摄像头，哪些没有。甚至，她觉得她能感觉的到他，似乎还能嗅到了他的气息，却看不见他的踪影。
套用一句老话，此刻，她就感觉自己像一只趴在玻璃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却找不到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