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护城河附近时已经傍晚了，此时暑气渐消，杨柳轻拂，人流如织。
楚青通过车帘看着外面的场景，眼底满是探究和新奇，这个朝代无疑是繁华富饶的，一路行来街道两边酒楼林立，歌舞升平，商贾云集，文人荟萃，脂粉气、铜臭气和书卷气融为一体，画面艳丽而庄重，放纵之间透着文人豪气，矛盾之极，又和谐之极。
很快他们的马车就走不动了，黄妈妈带着众人下车步行，当然为了不出岔子，还有八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打手跟在旁边，这种阵势似乎很常见，人群完全没有因此而发生任何骚动。
六月份的天黑得比较晚，护城河两岸早早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照得原本清澈的河水都艳丽了起来。
河面被大片大片碧绿的荷叶覆盖，粉的白的莲花俏生生地绽放，游船画舫穿梭其间，桨声灯影粉扇红妆，看得人眼花缭乱。
楚青一行沿着河岸轻快地走着，直至来到一艘张灯结彩华丽无比的画舫处，黄妈妈才让大家上船，完全没有提什么任务和考验的事。
众人也不敢多问，上去后见里面琵琶古琴糕点美食样样俱全，待画舫行驶起来，小丫头们很快就被分了心，一边吃糕点一边趴在船舷上看热闹；有任务的姑娘们则各自挑选了一种乐器，或是弹琴，或是唱歌跳舞，训练有素。
楚青也拿起一块糕点走到船头，八个打手分别守在画舫的船头和船尾，见她出来，四人立刻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眼里分明含着警告。
她很乖巧地往后面退了退，示意自己很小心绝对不会有事，那四人才转过头，不再理她。
楚青漫不经心地坐在船栏边，等好戏开场。
夜幕降临，一层薄雾从河面上升起，朵朵荷花氤氲其中，灯红酒绿，如梦似幻。
歌舞琵琶不绝于耳，文人雅士吟诗作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纸醉金迷、纵情声色的场景。
夜色渐深，岸上的人流慢慢散去，河面上的游船也在减少，一艘艘画舫却灯火通明，仿佛要彻夜不眠。
拱桥弯弯，河水潺潺，画舫里的人却兴致不减。
楚青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该玩玩该吃吃，只要那些要进行考验的姑娘们还在，她就不怕错过机会。
一艘艘画舫交错而过，迎面来了一艘豪华大船，两位年轻公子正举杯对饮。
年长些的十七八岁，满面笑容，一身蓝袍，年幼的那个才十五六岁，神色郁郁，一身紫袍，两人皆腰挂玉佩头戴玉簪，气度高华。
楚青原以为这仍是一艘过路船，谁知随着两船越来越近，那年长些的公子忽然看向画舫的方向道：“二弟，长夜漫漫，只咱们俩这么喝多没意思，不如找些人来助兴？”
那紫衣少年显然有了醉意，他醉眼迷离，听到这话便抬眼看了过来，里面水色朦胧，仿佛并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蓝衣公子没有一定要他回答的意思，直接站在船头问：“对面是谁在弹琴唱歌，可愿过船一叙？”
楚青蒙了片刻，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来了！
这是此刻她心底仅有的两个字。
她直直地看向对面两人，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黄妈妈很快就从画舫中钻了出来，向对面躬身一礼：“承蒙公子厚爱，里面是老身的女儿们，她们学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听到“女儿”两字，楚青差点恶心地吐出来，只这一句话就暴露了她们的身份，除了青楼楚馆的老鸨，谁有这么多女儿？
她心中瞬间有一万匹羊驼驼狂奔而过，只觉这里的人套路好深。
对面的人想来对这些也颇为精通，直接道：“妈妈客气了，我兄弟二人对饮无趣，想请姑娘们以歌舞助兴，不知可否？”
黄妈妈道：“咱们是做生意的，哪有生意上门往外赶的道理，公子有请，哪敢不从？”
说罢，她转头对画舫里弹唱了一晚上的姑娘们道：“女儿们，快出来见见两位公子！”
眼花缭乱之间，精心准备好的姑娘们就在船头站成了一排，挤得楚青只好往角落里缩了又缩。
她心思电转，这是要姑娘们去勾引对面两人吗？
那蓝衣公子根本不用勾引，分明是早与黄妈妈约好的，而那紫衣少年，眼瞧着已经不省人事，黄妈妈等人如此装模作样，究竟要唱哪一出？
船夫取出木板架在两船之间，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很快就到了对面船上，向两位公子见礼，紧接着，那蓝衣公子扔了一包银子过来：“明早在弦月桥边候着，这是定金。”
黄妈妈欢天喜地地接了过来，对着姑娘们喊了一声“好生伺候着”，就催促船夫快速离开。
楚青看着那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大船，转头问黄妈妈：“妈妈我困了，是不是要回去了？”
黄妈妈瞥了她一眼：“困就去里面睡，明早才回呢！”
楚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往画舫中的房间走去。
小丫头们因为兴奋还没睡，她在放茶点的桌子边转了一圈儿，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闭目养神。
大约半个时辰后，众人喝了茶水吃过糕点之后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楚青悄悄地走出来，见就连划船的船夫都靠着船桨沉沉睡着，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奋力朝刚刚的大船游去。
这一路上，她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是就此逃跑，还是等待更稳妥的方法？
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又是黑户，且在天子脚下，她决定还是先去那艘大船上看看是什么情形再说。
夏夜的护城河水冰凉，水底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但大船的方向她记得很清楚。
这具身体还没完全调养过来，游着游着就有些脱力。
但是时间不多，夏季天亮得早，她需尽早做出选择。
好在这条河繁华地段不长，在她快要游不动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姑娘们熟悉的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