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第一天,楚青心就放下许多,看来那位二公子的确不记得她了,再想想白天玉儿提到的王妃灵堂,便知这位二公子正是逸王唯一的嫡子,而逸王妃竟然已经去世了,这个二公子其实挺可怜的。
但转念一想,人家只是没了娘,可还是皇亲国戚,吃喝不愁又有一大堆下人伺候,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四处流浪之人可怜?
一番自哀自怜之后,楚青装模作样地吸吸鼻子抹抹不存在的眼泪,就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却不知仅仅用了两天功夫,赵渊身边的暗卫就把楚青出现在京城以后的事情弄了个清楚。
赵渊听完暗卫的陈述,不由追问:“你的意思是她是被那位黄妈妈半路捡回去的,至于她被捡回去之前的事情则完全查不到?”
暗卫惭愧:“是属下办事不利。”
赵渊摆摆手,又道:“那她与杨顺又是怎么回事?”
暗卫:“属下逼问过杨顺身边的两个心腹,据说那天楚青偷了庄子里的鸡,杨顺想讹她恰好被大管事撞到,杨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改口说楚青是他远方侄女,那楚青竟也没有否认。”
赵渊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都能迷雾重重,吩咐道:“先叫人盯着他们,有异动立刻禀报,另外分出人手去查徐太医,看他在和哪些人联系。”
暗卫领命退下,赵渊一抬头发现窗外竟然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些。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喜静,也没人提醒,想起往年初雪的时候母妃总是要拉着他一起外出赏雪,取雪水煮茶,并对着窗外的腊梅翠竹吟诗下棋,有时候还会请外祖家的表兄妹过来凑热闹,大家说说笑笑,声音能传遍半个王府。他表面上看起来兴致缺缺,却觉得有母妃在的日子从来都不会无聊。
翻了翻书页,他起身下榻,唤道:“阿石,随我出去走走。”
小厮阿石拿来大氅披在主子身上,齐嬷嬷和孙嬷嬷都是王妃留下的人,在这样的日子也有些触景伤情,尽管赵渊身子不好不能受冻,但也只叮嘱他不要在外面待太久,又塞了个暖手炉过去,让阿石好生跟着。
白云山庄的作用就是避暑,冬天可看的景实在不多,除了挂着霜雪的墨竹、依然碧绿的芭蕉和苍翠的松树,便是灰蒙蒙的一片。
雪花先是小朵小朵的,如柳絮轻轻飘扬,然后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将天地染成黑白两色。
萧瑟的山林中,黛瓦粉墙的庄子坐落其中,遗世而独立,超凡脱俗。
赵渊一身黑色大氅,走在雪地里,黑到极致,白到极致,一如他当下的心境。
他的步伐不快,脸上没有表情,脑海中却接连闪过往年欢声笑语的画面,纯净美好。
赵渊没说要去哪儿,阿石就亦步亦趋地跟着。
出了主院,忽然,赵渊停了下来,轻轻闭上眼睛,鼻翼微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阿石撑着伞,见此也跟着做,竟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顿时明了。
果然,赵渊睁开眼后就跟着香气走,一直来到庄子的后门处,守门的小厮正在门房里拎着只酒壶自斟自饮,一看到来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跑出来给赵渊行礼:“主……主子有事吩咐小人?”
一开口,满嘴的酒气。
赵渊后退两步,指着锁住的后门,丝毫不与他浪费口舌:“开门。”
那小厮一听立刻回道:“主子,后门外就是山崖了,这下着大雪也没什么好看的。”
赵渊脸色冰冷,阿石抢上前道:“让你开就开,少废话!”
那小厮忍不住打个酒嗝,哆嗦着手把门打开,又不放心道:“主子小心脚下雪滑。”
“嗯。”赵渊径直走向门外,此时那香味更浓,靠近山崖一看,眼眸大亮,在山崖的崖壁上居然斜斜地长着几簇野梅花,更令人惊喜的是,这些花已经含苞待放,浅黄色的花蕾,雪白的花瓣,鹅黄的花蕊,俏生生地立在风雪中,花枝微微颤动,散发出幽幽的清香,给这单调的天地添了一抹亮色。
山崖并不高,不过二三十丈高,崖底的风景一目了然,掺杂在枯木树枝中的一串红,开花的只有零星几颗,再往远处看,庄子里中的各色果树,大多是光秃秃的,但有那么一片已经有小小的花苞开放,看着像是枸杞子的花。
这样的发现让这看起来毫无生机的山林多了些许活力,也增了不少亮色,衬着茫茫雪景,壮观中透着勃勃生机。
赵渊观赏片刻,向门房小厮要了把剪刀,将那几只开得最好的野梅花剪下来。
生得如此隐蔽,与其在这里默默开放然后衰败,不如送给会欣赏的人。
把花枝插在一对高高的粉彩玉壶春瓶中,赵渊将之供在了母亲逸王妃的灵堂中。
逸王妃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熟知她脾气的人并没有把灵堂布置得与外面一样素静,而是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样子,比如那对花瓶上的图案就是颜色鲜艳的小人们嬉戏玩笑的日常画面。
赵渊点上三炷香,在灵堂里陪母亲看了会儿雪,瞧着时辰不早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小花园,赵渊意外地看到一道单薄瘦小的身影在大雪中扫地,有雪花落在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雾,让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当另一个人出现的时候,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此时,楚青正无比懊恼,她不该因为下雪而兴奋地跑出来,而她也绝没想到杨顺会想着法子等候时机要整治她,因为没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竟用体罚泄愤,这就是她为何在茫茫大雪中扫地的原因。
看着刚刚扫干净的小路又落了厚厚一层雪,她欲哭无泪,眉毛和睫毛上早结了冰。
她哈了哈冻僵的双手,在原地使劲蹦了几下感觉身上有了点热气,顿时生出了几分豪气,伟人的诗更是张嘴就来,只不过味道有点变化,凄惨中多了几分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