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你……是不是多虑了?”
依灵轻轻的替欢玲叫屈着!
重仁扬了扬眉,笑着揽住了她的香肩,道:“丫头,每个人都怀着私心!别把人想的太好了!”
依灵拨开了他的手,不平的道:“人都摔成这样子,你怎还在这里瞎怀疑?重仁,欢玲已经够可怜的,别再刺痛她了!这世间受尽凉薄的女子已经够多了,你就别……”
别什么,她闷闷的没说完,代替的是一记深深郁叹,一阵莫名的心酸在心里直冒。即使知道他无心凉薄,但听得他这话,还是没来由的寒心。
重仁凝眸一睇,似笑非笑的瞅她:“你在抱怨我么?难不成让我要了她便是不凉薄了吗?既非出自真心,强求朝与暮,那便是对她的另一种亵渎,另一种龌龊的凉薄。我的心思十年前就已道明,是她钻了牛顶尖,不肯放手,自找苦吃,能怨得了谁。很多时候,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执着固然可敬,懂得放下,也是人生的一种哲趣。”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懂得在执着与放手间寻一个平衡点的人。
当初,他明明早对她有意,却冷静的让人觉察不得他的心思,甚至于会开口让她自由选择,如此胸怀天下少有!
“唉,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依灵轻轻的叹息。
一阵静默罢,远处园门外忽然闹哄哄起来,应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了,他们结束了谈话,对眸了一眼,走去一看,才知是老太爷宇文辰大驾光临,生生将抱着欢玲出园的阿宽拦在了门口处。
当重仁牵着依灵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跟随老太爷多年的人,一双双恭敬的目光纷纷定到了他身上,定在了那紧紧相牵的手上!
“老太爷,棠风前来带走他园里的人!”
他自称棠风,不再称方重仁,也一如十年前那般,以宇文棠风的身份唤这个人为老太爷,淡淡的微笑,得体的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
是的,进了宇文府,他名份上就只能是宇文棠风,只能宇文棠风才能带走属于他园里的人!
是园里的人,而不是他的人!
这话一出,依灵看到靠在阿宽怀里的欢玲,那包着伤口的虚弱脸孔上全是哀怜之色。
“她犯了不可饶恕的事!”
老太爷目光冷冷,不阴不阳的对答道,冒名顶替理应当诛,毒害宇文后嗣又是罪上一等,他能留她一命,已是看了他的薄面!
“您就算取了她的性命又如何了?她只不过受了牵累!您若想算账,大可把那些事全归到宇文棠风头上!”
他笑,淡静着。
“有些事却不是你一肩能担得起的!”
为了维护这个离经叛道的不肖子孙,宇文辰把整个宇文家的生死存亡全压上,可还是得不来他的好颜相向,宇文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沉沉的看着他,道:“棠风,你做事是不是非得这么的目无尊长才高兴!”
他在书房等了他半天,而他却来了这里,这令宇文辰大为火大!
“您知道的,我素来胸无大志!而且我也并没有目无尊长,我只是行医者之道而矣!”他微笑,还是一副从容不从的淡定模样,答道:“再说她还是您钓我回来的一个棋子,若真在芜园里不明不白死了,对您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你……”
宇文辰吹胡子瞪眼:“你究竟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跟我去书房!宫里来人要你即刻去见!“
重仁一笑,摇头,口气淡而强硬的道:“现在不行,棠风还有事!老太爷,棠风以为太后既然都已包容了十年,也就不差这一时半刻,嗯,等棠风给欢玲抓完了药,把事儿交代妥了,就进宫去觐见,要不然,即便请让人用刀架在棠风脖子上,恐怕也不能如了您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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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十三年八月十二,阔别京城十年的皇朝第一公子宇文棠风在诚王朱祈钰的诚心相邀之下,乘着一驾帷幕低垂的车辇,在百姓的夹道相迎中重新回到了繁华的紫禁城,然后,一道懿旨将其召进了皇宫,据说,是为了商议一月后的大婚事宜。
又传闻说这位宇文公子在民间早已婚配,此番天朝为笼拢这位绝世奇才,大婚日,将双喜临门,其已配之妻得太后恩允,将与公主同日再行大礼,以正其身份。
这只是外界的传说,而事实上并不如此,外头的一切一切都只是掩人耳目的迷雾罢了。
重仁倒是真的进宫去了,老太爷强不过他,容他妥善的安置好了欢玲,才换了正式的朝衣带着一身常服的他随宫人而去,再度跨进了那不讨他喜欢的宫闱廷门。
从宫里回来时,已近黄昏,府上主子奴仆聚集一堂,忙碌了一天,皆是为了给他设宴洗尘,依灵也叫他们请了去,她本不愿去的,一口回绝了,原以为他们会就此死心,谁料等快开宴的时候,绵夫人亲自来请,等到了那里,正巧重仁也刚回府,瞧见那个盛况,他笑着推却,说:“侯门的酒宴太多油腻,我爱清淡,还是另叫霁月做一些爽口的家常小菜吃吃,恕不奉陪!”
他张狂的将一干等候多时的叔伯兄弟抛之脑后,牵了她往自己的园子折回去。
一同与他归来的老太爷宇文辰一直阴沉着脸,见他如此放肆的行径,负手不曾吭一声,直到他快走出门廊,才喝声道:“棠风,你在太后面前的话是何意思?什么叫襄王无心神女无梦,便是姻缘无缘,夫妻亦无份?你说你会去拜会八王,你说你会去见公主,你说一切要从长计议,你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你如此的杵逆圣意,就不怕害得你喜欢的这个女人死的稀里糊涂吗?”
重仁不曾回头,目光温温的凝睇着身边微笑的依灵,一顿而淡答:“自古强求皆无善缘!八王爱女情切,与国忠耿,会明白的!至于说到杵逆,老太爷,您做事从来是只问自己高兴,何曾想过别人的喜好,既然事事不得当事人之心,您叫当事人如何来顺从?不错,我是怕你们伤害我的女人,就像当年爹怕你把娘毁了一般,所以才想远远躲开你!结果,您还是不屈不饶的毁掉了娘,也毁掉了您最最在乎的儿子!事到如今,你若还是这般的执意相迫,也许你最不愿看到的历史会重演!”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老太爷向来以沉着著称,也只有在面对宇文棠风时总是每每被激的气不成言,或许因为是太在乎的缘故了吧!
“不,我只是在向您陈述一个事实!”
重仁并不是真的每次想与他顶撞,只不过习惯了不愿顺服,这刻听得他怒抖的口气,便拥着依灵回过了头,毫不妥协追了一句道:“您要知道这么一件事,如果她因为宇文家而出事,那么这世上也一定再无宇文棠风,自然,这与于您而言,只是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与太后而言,那却是一次不知胜算的赌注!所以,你们只要敢玩,我必定奉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