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碧波盈影见藤竹,小潭暗香闻芰荷。
纳清风台榭开怀,傍流水亭轩赏心。
东屋到底是怎么一处居所呢?
前几天,她携着清波,曾到东屋的外廊逛过一圈,隔着那一大片枝繁叶盛的果树,座落的是另一番绝秀风景。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
一渠清流环绕里,白石为堤,花木照影,浅浅清溪澈见底,有鱼嬉戏!
流水过小桥,桥径通幽处!
红漆墨瓦下,是雕花窗,镂花门,是临波水榭三面碧荷笑,是万朵金粼折耀雪花墙,是一片清水绿波,高山远瀑,岩溜喷空晴似雨。
廊前花道旁,古藤罗编的秋千,在垂柳悠摆下轻晃,一丛丛花坛里,有群芳争奇斗艳。
这个东屋,素雅中透着遗世孤立的异样风情,清傲又显高贵,刻意的精工打造,衬着那天然独秀的山山水水,果真是不同凡响,却不知屋内又是何等的妙姿!
在一阵浮想连翩中,钥匙轻轻的插进了锁孔,喀的一声,乌亮的铁锁应声落在纤柔的掌心。
铁锁顿开了,是不是也意味着就此打开了方重仁的心门?
如果,这个男子从此坦诚以待,她又该投抱以什么情怀?
她陷入了一丝迷惘,甩了甩头,不敢往下多想。
门,吱扭,被推开,一阵浓郁的花香热烈的迎接着她们的到访,在她们还没有回过味的瞬间,眼帘里出现了两盆开得正艳的红蔷薇――
水晶帘下两团红耀,在通往花厅的拱门两侧,正自灿烂的燃烧,在碧亮翠绿的枝叶映衬里,红的摄人心魄。
而梨花树铺呈的地板,光可鉴人,纤尘不染!
“哇,太漂亮了!”
急不可耐的湘儿先她一步蹦了进去,转着身子哇哇怪叫。
清波扶着她往里轻移莲步,一幕幕惊叹。
这应该就是重仁所说的书房吧!
进门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墙放置的整整齐齐的书籍,一张古朴发亮的檀木案台,上面文房四宝俱在,金色的狮像镇纸压着几张散着花香的澄心堂纸,半蘸过墨汁的狼豪笔安静的枕在笔架上,有古书置于案头。
几步之遥,真是有一尾落霞式的丝桐紫琴置于台架上。
她新奇的走上前去挑动琴弦,一阵绝美的声音如流水般轻快的一泻而下,音质竟是极清极亮,比起自己曾抚过的那尾七弦琴,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下不由怀起欣喜之色!
再看那琴面,雕竹叶,琢字迹,上有“泠泠七弦音,宛若松风吟。清渠淙淙语,秋色晚霜浓”的题字。廖廖数字,尽概琴音闲适清远之妙!
书香扑鼻,琴色动心,加之离家已久远,一进此门,她忽有一种午夜梦回乡,喜登旧阁楼的滋味,叫人欣然欲醉,欢喜之极!
“嗬,小姐,你快看,这女子好耀眼呀!!”
正是这时候,身后,一阵悉悉碎碎的珠帘晃动后,就听到清波啧啧的低呼。
她扭过纤纤素腰,见有云色锦幔被扶起,透过左右轻晃,闪着刺眼光芒的珠帘,寻视的眼直勾勾就对上了一双会说话的水灵剪目――
耀眼?
对,真是耀眼之极!
她在心中低叹了一声,缓缓穿过珠帘,细细的端详那一副挂在花厅正西墙上,那比一般画卷大好多的美人风景画。
但见一团锦绣中,月上柳梢头,烛火晕媚处,一个少女身着红似火的霓裳,肌若凝玉,半倚廊柱,衣袂飘飘若仙,泛着一抹淡淡的轻笑!
那一笑,竟让陪衬在她身侧的群花黯然失色,那一笑,带着足以撩人的幸福,以不可捉摸的形态散落在她清秀细致的眉眼之间。
原以为只有芷竹姐姐才能穿出红色的绚彩,想不到还有女子可以将红绮罗穿的这般的火辣而高贵,即可是烈成一团火,还能美的不沾清尘……
一边叹一边缓缓的走近,只见图卷右下角的空白处题有半阙词――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外,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念罢,不觉叫了一个“好”字,好一个冰肌玉骨,竟如专门为她量身打造般贴切适宜。
此画图美词佳,字迹潇洒飘逸,确有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惊艳之味。
“这一定是方大哥的娘亲……我听我娘说过,齐栖伯伯最擅丹青,曾用几天的时间为他的妻子绘制了一卷巨幅美人图……齐栖伯伯画得真好,都把人画活了,方大哥的娘亲长得也真是美,美的就像天上的仙子……”
湘儿喃喃自语的发出惊啧之言!
不错,那双灵透的星眸,轻淡若水,又仿似看透人世苍桑,即平静又出世,跟重仁的一模一样,她一定是重仁的娘亲。
重仁的眼就常常会呈现这个样子,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般能让人抓在手里,摊开掌心,却是空空如也。
他的眼神,很少会狂热,只有偶而在与她对眸中才会闪过几丝异常的光芒,而平素里他总是静的像远山,淡的就如秋风!
一个不可思议女人生养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男人,而绘画之人更是不可思议,居然可以将一个人的形神意捕捉的如此真切,其笔力之深足可证画者有多么的珍视画中之人……
“咦……”
湘儿疑狐的歪过头来,吃惊的指着她叫道:“湘儿怎么看嫂嫂长的特别像栖大娘呀?”
思绪被打乱,她只得楞在当场,任由湘儿盯着从头到脚的打量。
清波跳过去学着阿宽的样,笑着直敲湘儿的头,嗔道:“小妮子长什么眼睛,人家艳胜火,小姐清如水的,哪里像来了,尽是胡说!”
湘儿把头就窜,屈叫道:“这是感觉,反正很神似嘛……”
她微微一笑,又细细盯着画瞧了一会儿.
画中人眩丽而飘逸,而她,纤美细致,婷若凌波之水仙,清似天山之雪莲,不曾沾得凡尘污浊!
神似?
或有几分神似吧!
莲婶说过重仁最快乐的日子是遁居于此的十载光阴,那时他父母皆健在,不识忧愁,合乐融融,享尽人世清福!
所以,待到归来,他固执的凭着旧日的记忆恢复了这一片被洪水吞没的的美丽,只因心中眷恋着儿时的幸福,却又因为会怕触景伤情,而锁了这里!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几分神似,他才娶了她吧!
“唉!”
清波也自轻轻的啧叹,把玩着乱格里的那些小摆设,脸蛋上是又惊又奇:“姑爷真懂得收藏!这里东西不多,却都是别致的极品!小姐,你来瞧瞧吧,这些小玩意虽是小了点,但都小巧玲珑,精致之极……”
她回过神,回头瞄了几眼,确实是一些极抢眼的奢侈物,便是那滕编的贵妃榻也精细之极,龙腾凤舞,混然天成的紫色调,高贵典雅,凑近一嗅,更有一阵优雅的淡香悠悠侵入鼻腔而来。
“嫂嫂,嫂嫂,快来快来……”
这边才坐下,湘儿又在里间倒吸冷气的嚷叫起来了。
“怎么了?”
她拉上清波应声向内室探去,想去看看那丫头又觅到什么宝贝。
穿过又一层珠帘,暗香流动下更别有洞天。
那寝室,轻纱慢拢,重重云幔将屋子装典得如梦如幻,柔美之极,清艳之极,待那层层柔纱卷上小银钩,一张月牙色的雅致床榻便呈现在了她们的视线里,枫红细晶帘低垂,云罗薄幔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