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皇后薨
“就算是你会死，也不在意吗？”夙翳严肃地问道。
“我不惧死亡，却很畏惧记忆空白的茫然。我知道她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但却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夙翳笑了，轻声说：“那就好，现在你吞下这颗药丸。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颗药丸叫做走马灯。据说人死之前，一生的记忆都会像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你吃了这颗药，就会立即想起一生的记忆，但是……你只有一个时辰的寿命……”夙翳将红色药丸递给了冷决暝。
冷决暝笑看着药丸，喃喃自语道：“还有这么厉害的药啊。”他刚想将药吞下去，这时凰音忽然大叫着他的名字，要他进去。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我有事求你。”她楚楚地看着他，满眼都是眷恋。
“你说……”他揉揉她的乱发，满满都是宠溺。
“帮我好好照顾虎儿……”她微笑。
冷决暝抿嘴一笑，柔声道：“我还要好好照顾你……你忘记了啊，你现在也是孩子啊。”
凰音也笑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你说……”他同样的表情答道。
“好好照顾自己……”说道这里，她脸上的微笑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那秀美的纤美不自然地翘起，沾满忧愁。微微张着的小嘴，欲言又止，悲伤的不像话。
冷决暝将小小的她紧紧抱在怀中，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不会照顾自己。”这时凰音却将手伸到他的口袋里将那颗红色药丸，换成了虎儿吃的糖。同样的大小，同样的模样。
“那，我就放心了。”音音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离开了，你一定要继续好好生活。没有人值得你记住。”
“胡说。”他声音依然温柔，但分明已经带着怒意，“有朕在，谁也别想离开。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凰音泪落如雨，她何尝想离开，何尝舍得这个男人，可是这就是命啊，命运注定他们只能活一个，她怎么会舍得他去死，她怎么能承受没有他的日子。
“我很自私，你一定要原谅我。”她笑着，但泪水却逐渐模糊了眼睛。
“我不原谅……”他暖暖地笑着，暖暖地看着她。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说完，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走出了内室。
“还有多久？”他不安地问夙翳，夙翳看看天色，沉声说：“开始吧。”冷决暝掏出那颗红色的药丸，一闭眼就吞了下去。
“音音……”吞下药丸，冷决暝觉得异常安心。他回到她身边，温柔地看着她。
“决暝……我是冰魄。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的女儿，我很早就想跟你说我是谁，可是我中了那个该死的诅咒。”凰音拉着他的衣襟，躺在他怀中，安静地说着：“现在我就算是死也无憾了，因为你知道我是谁了。决暝，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决绝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凰音止不住悲伤。五年前救命之恩，三年前舍身相抱，不想到最后还是要分道扬镳。这一定是报应，是族人对她背叛的报应。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冷决暝幽幽答道，“那时你还是个孩子。”
“是啊，我跟在你身后叫你哥哥……可是你啊，死都不答应我。”她背对着他笑着，然后悄悄抹泪。
“哥哥……”冷决暝再也记不起什么了，药为什么还没起作用。
“对啊，你是哥哥。后来，你被射了一箭，中了那个该死的毒。”音音皱眉，“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想救你。于是啊，我就混进你们王府，死活要做你的侍妾。”想起往事，虽然不堪回首，却是那么让人难以忘怀。
“侍妾？”冷决暝一片混沌，她做过他的妹妹，还做过他的侍妾，然后还做了女儿吗？这个女人跟他之间还有这么多的渊源？
“是啊，你一点都不喜欢我。说我丑。”
“怎么会！”冷决暝否认，“我怎么会啊。”
“是啊，你那时候就是觉得我很丑啊。因为你有喜欢的人，只是那个女人太坏了。”
“是青儿吗？”冷决暝不由自主地问：“朕已经将她遣出宫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是吗？那是我糊涂，我以为青儿是个好女孩，才让她留在你身边的，没想到她也是那么坏，所以我设下圈套，逼她离开皇宫。白泽的事，都是我安排的，你不会怪我吧？”音音对冷决暝说出了事情。
虽然有点吃惊，但已经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好追究的呢？于是摇摇头，他说道：“没想到你还这么有谋略，朕现在就缺个军师呢。等你好了，朕据封你做上将军。”
“决暝，我有些困。”看着窗外渐渐发白，音音觉得昏昏欲睡，也终于感到人生走到了尽头，她看着桌上那盏孤灯，就想到了自己。这灯一灭，估计自己也会悠悠而去吧。
“不许睡。”决暝握住她的手，焦急地看着天色，为何药还是没起作用呢？
“你抱着我……”音音闭着眼睛，“我好怕。”
“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冷决暝暴躁地看着天色，悄悄叫了一声夙翳。帘幕之外夙翳正抱着虎儿，虎儿低低啜泣着，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娘一定没事的。”他兀自说着，也不知道是对谁说。夙翳只是那么痴痴地看着窗外，眼睛却一点光亮都没有。夭夜说过，他们是有缘无份，两人注定要死一个。难道真的是这样吗？难道真是天意吗？
听到冷决暝的呼唤，夙翳将虎儿放到一边拉开了帷幕。
“我……”冷决暝焦急地看着他，“为何我还是想不起？”
夙翳大吃一惊，急忙推开他，想抱起凰音，但凰音却拉着决暝不放。
“夙翳，这就是我的命。你出去吧，我要跟决暝在一起。”
“不，走马灯怎么会没有效果？”夙翳绝望地看着她。
凰音微微一笑，轻声道：“没用的，没有人能躲得过命运，这就是我的命，你还不明白吗？”
夙翳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凰音却闭上了眼睛。
冷决暝看着夙翳，只见他一脸绝望。
“音音，你觉得怎么样？朕一定不会让你死的。”冷决暝着急了。
“好……”音音觉得自己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睁都睁不开。她紧握着他的衣襟，想抓住最后一丝温暖，但那幽深的恐惧却是越来越深。
“音音……”他暖暖地叫她。阳光逐渐刺破黑暗，倾泻一地。天亮了。冷决暝惊恐万分地看着刹那变白的天空，用力抱住了音音，但低头一看怀中的音音却已经是满头白发。
“娘！”虎儿扑过去抱住凰音，哭得声音嘶哑，“虎儿不会让你死。”
“傻孩子……”音音看着儿子，她吃力地笑了。身体已经变大了，此刻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只是苍老比任何东西来得都快。
“音音！”冷决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药，为何没用。”他喃喃自语，“药，为何没用。”他怒吼着抓住了夙翳。
夙翳推开他，“她不想你死。”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却包含着千言万语。
冷决暝痴痴地看着满头白发的凰音，低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我给她吃了药，今天便是你们最后一天，好好珍惜……”夙翳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一句话都说出来。话梗在他的喉间，似乎再说一句，他就会哭出来。
“决暝……我终于又长大了。”不顾白发满头，她支撑着站了起来，“看，我还能站起来。好像也不是很老。”
冷决暝的眼睛逐渐模糊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不老，一点都不老。”
“我想去看看太阳……”她艰涩地说。
“好……我们一起。”冷决暝拉着虎儿，“谁都别想分开我们。”
“阿爹，娘是不是好了？”虎儿到底还是年幼，看着凰音虽然满头白发，但尚可行走，便天真地以为娘已经好了。
冷决暝摸摸他的笑脸，没出声。“虎儿，你是大孩子了。以后要听阿爹的话。”
“娘，我听你的话不行吗？”虎儿歪着头。
“当然行了……不过要更听阿爹的话才是哦。”太阳越升越高，冷决暝扶着凰音已经来到了皇宫后面的山崖，这里看日出最好啦。山风吹得他们衣袂飘飘，白发的凰音好像是随时都会羽化而去的仙子。
“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音音沉声问。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去找你。”
听得他的话，音音的眼睛立即就湿润了。她不敢回头。不敢看他那双满是眷恋的眼睛，她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这个人世，在去黄泉的路上会徘徊不前。
“你傻啊。”她笑着说说道：“人死了，据说会去黄泉。黄泉的路上有好多人……你放心。”
“我不放心。”他急了，用力抱住她，那么紧，那么用力。
“我喘不开气了。”她娇声道。但是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将下巴紧紧放在她肩头，不多久，她就觉得那里****一片，这个坚硬如铁的男人终于还是哭了。
“你这样，我舍不得离开。”她的声音酸涩得可怕。
虎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小小的他终于意识到人生最可怕的时候要到了。
“你们都不要死，我不许你们死。”他挥舞着小拳头，愤怒地说：“你们都死了，我怎么办？我不要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我不要做没爹没娘的孩子。”
音音忽地转身将脸藏进了冷决暝的怀抱，失声痛哭。
“有阿爹在呢。”冷决暝将虎儿和凰音一同搂进怀里，“阿爹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阿爹……”虎儿痛苦流涕，抱着冷决暝的脖子伤心得不行。看着这一切，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的夙翳，简直是悲伤欲绝。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一定要拆散他们呢？
“决暝……”音音茫然地看着前方，太阳已经很大了，灿烂的阳光驱散了一切黑暗，唯独不能驱散这死亡的阴影。
“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和你在一起。”她微笑着看着他。
“这一世，你辛苦追随我，下一世还我来找你……”决暝神情地看着她，声音几度哽咽。
凰音摸着他长满胡茬的脸，笑了出来。
“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她牵着他的手，像个小女孩一样。
“好……我们回去。”冷决暝微笑。
虎儿泪痕未干，他紧紧攀着父亲的衣领，甚至都不敢抬头，他害怕看见他们那种绝望的目光。
偌大的皇宫，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一切都静止了，就等待着这场盛大的死亡的到来。长满绿苔的地上，满满的都是各种落花，甚至还有落叶。
沿着曲折的小径，他们路过了梨林。此时繁花早已落尽，满树青果都已经泛黄，时间过得真快。
“再过几天，这里的梨子就可以吃了。”冷决暝半抱着凰音，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第一个梨子，我要留给你。”
音音笑了，她嘟着嘴，乖巧地说：“好啊。你啊，可不许偷吃哦。”
冷决暝赶紧点点头。
大好的太阳不多久竟然消失不见了，紧跟着就是惨淡的阴云。
“难道是要下雨了吗？”音音拉着决暝，“我们快点回去吧……”
“好……葳蕤宫我已经命人打扫干净了。”
葳蕤宫，她终于以主人的身份再次回来了吗？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直到现在不管是她还是冷决暝也终于明白，纵使是三万里绮花入路的锦绣繁华，也始终是抵不过盈盈一手的温暖。
红的花，朱的墙，斑驳的光线将一切都照得沧桑起来，凰音转身问道：“决暝，青儿呢？”问过之后，她又忽然想起来是自己一手安排将她逼走。空洞的声音兀自在身后回想，冷决暝站在阴影里轻声答道：“她今晚就会离开皇宫。”
“哦……”她轻叹一声，即便是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她还是不想见都那个女人。
“孩子呢？”她又问道。
这次冷决暝没有回答，于是音音也没有追问。她命宫女找出虎儿的衣服，自己开始一件一件的检查，缝补。
“这些就不要了，虎儿是太子，你还愁他没衣服穿吗？”冷决暝温柔地抢过她手中的衣服，“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虽然不愁衣服，但以后再也没有娘给他做衣服了。”音音低着头，声音低得出奇。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会好好的，一直都会。”
音音抬头看他，眸子里亮亮的。
“对了，上次要给你绣的龙袍还没修完……”她慌张地四处寻找那个绣了一半的龙袍。那条五爪金龙，还差最后几个鳞片。我一定要绣完。”
“音音！”冷决暝拉住她，“这些事都有宫女来做。”
“不……”音音还是执拗地到处寻找，“我一定要找到。现在找不到，我就没有机会了。”
“你，朕不相信！”冷决暝推开她的手，“朕不相信。”说完，他疯了一样地跑了出去。
“当……当……”三声震撼地晨钟响过，文武百官鱼贯如朝，早朝开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与皇后患难与共，而今皇后有恙，危在旦夕，朕决定大赦天下……以为皇后祈福免灾。”
冷决暝没有上朝，只命太监宣读了这份诏书。文武百官纷纷议论，之前还没有皇后呢，怎么一下子就生命垂危了？这皇后是何方神圣？只有王丞相心里明白，是冰魄又回来了，不过既然到了要皇上大赦天下为她祈福了，也没必要在继续争论下去，估计她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吧？
“皇上呢？”一眼找不到冷决暝，音音就着急了，可是皇宫上下都不见他的踪影。
从朱雀门到宣武门，再到凤仪门，宫门一道道打开，骑着白马的冷决暝狂奔而去。
“回皇后娘娘。皇上出宫去了。”小宫女匍匐在地上恭敬地说。
音音看着外面，轻轻地重复道：“这时候，他出宫去做什么？”
“你不能进去，青贵人，你不能进去。”葳蕤宫外喧闹起来，几个宫女强拉着青儿，但还是让她闯了进来。
“皇后娘娘恕罪，青贵人不顾阻拦冲了进来。”宫女颤抖着说。
“青儿叩见皇后娘娘。”青儿跪在音音面前，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你……”
抬头看见音音满头白发，青儿不禁大吃一惊。
“青贵人，别来无恙。”音音微笑。
“皇后娘娘，青儿知错。”青儿低下头去，“皇上已经下旨将青儿贬为庶人，青儿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所以无怨无悔。但青儿临走之前，有件事想要皇后娘娘。”
“恐怕，我也无能为力。”音音说。
“不……”青儿激动地爬到音音面前，“皇后娘娘，你可以的。孩子，皇上的孩子，你还见过吧？”她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递到音音面前，“你看，她在朝你笑。皇后娘娘，让她做你的女儿吧。”
虽然已经到人生的最后时刻，但音音心中对这个女人和孩子还是耿耿于怀，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冷决暝和青儿生的，她心里就莫名的舒服。
“青儿，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好吗？为何要将她送给别人？”音音问道。
“孩子留在爹的身边，她可以拥有一切。但是跟在我身边，我能给她什么？”青儿苦笑。
音音摇头，“只怕孩子未必会这么想。”
“皇后娘娘，”青儿微笑，“她肯定是这么想的。”她双手举起孩子，将头深深地贴在了地上：“纵然青儿千错万错，但这个孩子没有错。”
音音迟疑了片刻，然后慢慢地接过了那个孩子。
“啊哇……”孩子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然后给凰音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小脸红润温柔，可爱至极。
“宝宝朝你笑了，皇后娘娘。她喜欢你。”青儿贪婪地望着孩子，百般不舍。
音音一阵酸涩，摇着孩子轻轻地说：“你可知道这宫门似海，你此般出去，便无再进来的可能，你真的舍得这孩子吗？”
“舍得。”青儿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青儿舍得，皇后娘娘，青儿现在就走了。”她一步三回头，直到走出葳蕤宫。
音音抱着孩子，忽然觉得一阵眩晕重重地摔倒在地。
“皇上，皇后娘娘她……”
正在天龙寺为凰音祈福的冷决暝，一把香摔倒地上，将那个士兵提了起来：“你说皇后娘娘她怎么了？”
“她吐血晕倒了……”
仿佛天崩地裂，冷决暝丢开那士兵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他挥舞马鞭，狠狠地抽着挡路的人。
“朕的皇后，绝对不能走在朕的前面。”他冲进葳蕤宫，大声吼着：“冰魄，冰魄，朕回来了。朕已经大赦天下，让天龙寺所有的高僧都出来为你诵经祈福，你不许死。”
一声凄厉的婴儿哭叫，让冷决暝高度紧绷的神经略微松懈。
“阿爹，娘说这是妹妹……”
三岁的虎儿擎着那个小小的襁褓，楚楚地看着冷决暝，他双眼含泪，无助地立在那里。
看着这两个孩子，冷决暝的心都碎了。
“我帮你收下了这个孩子。”凰音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面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有未擦净的血痕。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的骨肉，我们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只是青儿，这个女子心机太多，我不放心她在你身边，所以让她走了。”凰音笑着说，“快看看孩子吧，她很可爱。”
“谢谢……”冷决暝声音哽咽，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他。之所以坚持不要这个孩子，实在是因为担心凰音心存芥蒂。
“音音……谢谢你。”
凰音就那么笑着看着他，眼睛一闭就又倒了下去。
“音音！”
“娘！”
冷决暝将婴孩教给奶娘自己抱起了凰音，但此刻的凰音已经是命悬一线。
“夙翳！”决暝大叫夙翳。
夙翳走了进来，一脸哀戚。
“夙翳你救救她……”
夙翳掀开帷帐，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凰音，轻轻摇了摇头。
“不，你骗我！”冷决暝难以接受。
夙翳仰天长叹，凰音悄悄地握住了冷决暝的手。
“抱着我，我不怕。”她的声音低得几乎没人能听得见，“决暝，这辈子我追着你，但是却始终都没机会跟你在一起……”
“不……”冷决暝声嘶力竭，“不……”
“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一步了……”说完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冷决暝紧紧地抱着她，但那只柔软的手却还是慢慢地慢慢地落在了床上。
“不……”冷决暝悲痛欲绝，抱着凰音，他大吼着。
帘外的夙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他脸上缓缓滑落。虎儿哭喊着，滚在地上。黄昏渐临，金碧辉煌的皇宫渐渐蒙上一层悲伤的颜色。
沉闷而悲伤的暮鼓声后，礼官大声宣读着：“皇后薨……终年18……”
“没有我的允许，她怎么可以死！”一道紫色的人影点一般冲进来，他披头散发地环视众人，仿佛王者降临人间。
“冷决暝你想不到吧，到最后还是只有我能救她！
“夭夜？”冷决暝和夙翳异口同声，夙翳双眸忽然绽放出异样的光芒，他知道夭夜此时出现就意味着凰音或许还有救。不，是一定还有救。
“你是谁？你能救活音音？”冷决暝有些激动，他扯住夭夜激动地说：“那你快点啊。”
“在这人世间，冰魄公主只属于夭夜。”他嘿嘿冷笑，一双眸子散发着诡异的紫光。
“夭夜，冰魄刚刚已经咽气，如果你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她，现在就赶紧动手吧，再迟，怕是来不及了。”夙翳焦急地说。
“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看着冷决暝，夭夜倨傲地说。
“比说一件，就是以前件我也答应。”冷决暝斩钉截铁地说。
“好，那等冰魄苏醒之后，就让我带走她。此生此世，你都不许见她。”
“你……”夙翳看着夭夜，握紧了拳头。此等落井下石的事，他怎么可以做。
冷决暝眉头紧皱，他定定地看着夭夜，然后点了点头。
“只要你能救活她，我答应此生此世都不见她。”如果只是不相见，就能救活她，他怎么会不愿意。
“夙翳，我还要你帮忙。”夭夜转身看着夭夜，“你愿意吗？我们去黄泉路上将凰音的魂魄找回来。”
“是九死还阳咒吗？”夙翳听完夭夜的话，终于明白他要用什么方法救凰音了，九死还阳咒，那是逆天而行的咒法。弄不好，施咒的还被施咒的人都会死去。
“怎么？害怕了吗？是谁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念叨着公主？到这生死关头就害怕了吗？”夭夜斜睨着夙翳。
“你不用激我，我只是担心此举能不能救回公主。”夙翳淡然。
“有夭夜在，公主就不会有事。”夭夜转身将桌布掀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巨大的八卦罗盘，又点了一炷香。
“现在我布阵，你负责护法。夙翳等会我们的魂魄都会离开肉体，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你想好了吗？”夭夜看着夙翳，那眼神虽然一如既往的邪恶，但却已经温柔了不少。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既然是为公主活着，现在为她死，有什么不可以。”夙翳微笑，“只是我这一生太过窝囊，还没来得及效忠公主呢。”
“你们去哪里？我也要一起去。”冷决暝焦急地拉住了夙翳，“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救回音音……”
夙翳推开了他的手，“皇上，这万里江山的子民还需要你呢。我只希望等我们找回公主时，你已经能记起以前的事了。”
冷决暝心有不甘地看着他们，苍茫焦急之色，布满那张英俊的脸。
“夙翳，我们要出发了。”
烛火点燃，夭夜做到了烛火的中间。夙翳坐到了他的身边。
生死原来只是一线之间，凰音望着眼前苍茫的一片，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原来死就是这就是死。想到虎儿还那么小，想到冷决暝绝望的眼神，想到他们之间的前前后后，音音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这个人世。
漆黑茫然的黄泉大道，两边开满了血红的曼珠沙华，那么妖冶灿烂，凰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花。听说这是一种忧伤的花，花叶永远不能相见。多么像她和冷决暝。
“姑娘，别徘徊了。再往前就是奈何桥，过去之后啊，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一个白发老婆婆从她身边经过。
“可是我不想忘记他啊。”凰音哭出了声音。
“姑娘，人世间所有的****，只不过是过眼烟云，你如此执着只能突生烦恼，会变成孤魂野鬼的。”白发婆婆摇摇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凰音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忽然前面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决暝！”她大喊一声，那人果真转过了脸。
“凰音！我终于等到你了。”冷决暝扑过来，紧紧地将她拥在了怀中。
凰音挣扎，惊恐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快点回去。”
“我在这很久了，从上次去你们皇宫遗址，我被八卦追魂阵带到了这里。不过这里的鬼差说我只是一缕游魂，始终不肯让我过去。于是我就想在这里等你，等你老得白发苍苍地来这里……”说着冷决暝已经是满脸泪痕，“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音音，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虎儿呢？你来了，他怎么办？”
“决暝……”凰音泪如泉涌，她终于明白为何活着的冷决暝会失去记忆了，因为他丢了魂，被追魂阵追丢了魂。眼前这个决暝，虽然只是他的一缕游魂，但却带着他的毕生记忆。
“你要回去……”她温柔地摸着他的脸，哽咽道：“我阳寿已尽，但你还活着，虎儿需要你照顾。所以你得回去。”
“不，我已经死了。”冷决暝笑笑，“都到黄泉的人，怎么还能回去。音音，我们一起上路吧。”牵住凰音的手，冷决暝直奔奈何桥，“等下，我们都不要喝孟婆汤，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
“决暝……”凰音甩开了他的手，“为什么你不肯听我的话！你必须回去，否则……”她举起了手，作势要打他。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去对面那个凄冷的地方。”冷决暝怒道。
“公主！”这时随着法阵，夭夜和夙翳也赶到了，“我们来了。”
“冷决暝，你怎么也在？”夙翳诧异道。
“他不过是一丝游魂。”夭夜不屑地说道。
“公主，快点跟我们走。”夙翳拉住音音，“再迟等鬼门关开了，就走不了了。”
“你们这样做有违天意，我不能跟你们走。”音音拒绝。
“难道你就舍得冷决暝，让他孤苦度过后半生吗？你舍得虎儿吗？他还那么小？”夙翳激动地说。
“可是……”音音犹豫。
“冷决暝……”夙翳将决暝那一缕游魂拉了过来，“带音音走，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那你们呢？”音音问。
“鬼门关马上开了，我们要阻挡鬼差。还有，这本是就是有违天命的事，我们……回不去了。”夙翳跪在了冰魄面前：“公主，我们终于完成了我们的使命，只是以后再也不能照顾公主了。”音音惊得说不出话来，喉头像是塞了一块布。
“冰魄公主，夭夜在此跟您告别了。”夭夜也跪了下来，其实他早已知道此次是有来无去，但是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为了救冰魄，他情愿搭上这条命，如此他也心安一些。
“还不快走！”夙翳大喝一声，凰音回头只见身后卷起万丈红烟，夭夜和夙翳他们转眼就被红烟吞没了。
“夭夜……夙翳……”音音声泪具下，冷决暝拉起她就飞奔而去。仿佛被人当头一记重击，决暝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刹那间惊醒。再看看眼前，已经是晨光微曦……
“音音！你醒醒……”迫不及待地抱起床上的凰音，冷决暝大声喊着。此时一阵微风吹来，房间里所有的烛火全部熄灭。夭夜和夙翳坐在房间中，已经是气息全无。
“谢谢你们，朕会一直记着你们的。来人……”冷决暝将侍女御医悉数叫了进来，“传我口谕，追封夭夜、夙翳为护国大司神，永享香火。”
“阿爹，娘醒了吗？”虎儿冲了进来，摸了摸音音的鼻息，但还是一片冰凉。
“娘，怎么还没醒？”经过一夜痛哭，虎儿已经忘记了悲伤。
“放心吧，娘会醒来的。”冷决暝摸摸虎儿的小脸，沉声说：“虎儿，阿爹回来了。”
虎儿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小脸，他小声说：“我就知道阿爹不会丢下虎儿。”
“嗯！我们一起等着你娘醒来。”冷决暝将虎儿抱上膝头，静静地看着凰音。
阳光逐渐出来了，凰音的白发一点点地变黑，苍老的容颜一点点变回来，直到变成一个少女模样。冷决暝静静地握住了她的手，喃喃自语道：“凰音，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温柔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地辉煌。她睁开朦胧的泪眼，沙哑地叫了一声：“决暝……”他拥住她，忽然哭得像个孩子。
“娘……”虎儿紧紧冲到床上紧紧抱着凰音，“你吓死虎儿了。”
“儿子……”音音摸着他的小脸，声音哽咽，“娘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说好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窗外阳光正好，暖风吹进来阵阵花香，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阴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散了……
天佑元年，皇后大病得愈，天子大赦天下。
天佑三年，皇帝挥军十万，大举北上，消灭了一直骚扰北方的羌求游，统一北方各族。
天佑四年，南方残余诸侯投降，北冥帝国终于一统中原，建立梁帝国。
天佑四年五月，帝君废除后宫，只遵皇后。同年七月，封皇后所出嫡长子冷菱麒为太子储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