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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用力奔跑

1994年初夏,书瑶正上三年级第二学期,十岁的她个头疯长,身高已经超过了身材瘦小的妈妈,她看起来已经不再像个小孩子,而是更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过早的独自求学,也让她身上有着一种过于同龄孩子的成熟。

生活依旧如故,孩子们总会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乐趣,书瑶觉得自己和哥哥妹妹都不一样,哥哥依旧个性很强,什么事都不对付,和别人稍有冲突就用拳头解决;妹妹则是天生的乐天派,好像什么是都不放在心上,整天乐呵呵的;而自己,干什么事情总是小心谨慎动作缓慢,好像还有一些传说中的多愁善感吧。

“六一”快到了,学校要选拔运动员参加“全县小学生田径运动会”,这件事本来与书瑶并无瓜葛,书瑶是个对运动毫不感冒的人,她更愿慢吞吞的走而不是奔跑。可她却偏偏参加了这次运动会,而且还参加了个“大项目”—3000米长跑,事情还得从她的体育老师说起。体育老师名叫高峰,住在四姨邻村,二十出头,身材中等,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爱穿运动服,干净利索,这在书瑶看来已经是当时的帅哥了。这天,她正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高老师从后面骑车过来:

“党书瑶,上车吧,我带你一会儿。”

“好的,谢谢高老师!”书瑶跳到后座。

“党书瑶,县运会你不参加吗?”高老师扭头对她说。

“不行不行,我体育不好!”书瑶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我看你就行!”高老师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肯定。

“我干什么都动作慢悠悠的!”

“那是你四姨说的吧?我可不觉得你慢,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耐心和毅力的孩子,这样的人一般适合长跑,你个子又高,腿也长,要不试试吧?”高老师分析并鼓励着她。

“可是,我从没参加过运动会,我…”书瑶还是犹豫着。

“有个3000米现在还没人报呢,你来吗?”

“啊?!3000米?!不行不行,我跑不了那么长!”一听高老说的话,书瑶抓着高老师的后衣襟使劲摇了起来,车子晃了两下,差点摔倒,书瑶有点不好意思,不再说话了。

“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明天一早七点到校训练,我可是看好你的,等着你啊!”

“哦…”到了两个村子分开的路口,书瑶跳下车来。

高老师的话让书瑶思来想去,小孩子就爱听表扬,何况是这么年轻帅气的男老师,她甚至有些微微脸红呢。经过一夜考虑,书瑶决定参加,哪怕只是为了高老师。

第二天一早,书瑶比以往早起半小时,没等面条熟了,就匆匆往书包里塞了一块蒸饼,边往外跑边和四姨打了个招呼。

“四姨,我在运动会上报了赛跑,要去学校训练,不吃饭了。”

“赛跑?”四姨不以为然的笑了几声,“我们书瑶比快恐怕不行吧,我看比慢还差不多!”

听了四姨的话,哥哥和妹妹都哈哈大笑起来,四姨也再一次笑了。书瑶感觉他们的笑很刺耳,也许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玩笑话,书瑶却觉得自己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她狠狠的走出家门,狠狠地向学校走去。“我一定要拿名次让你们看看!”书瑶在心里坚定地说。

到了学校操场一看,她还是来晚了,当天训练已经接近尾声。

“来了?”高老师好像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好像老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来。

“嗯…”书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第一天参加训练就迟到了。

“就数你们那个村子离得远,走着来不及吧?要不我在路口等你,骑车带你来学校?”高老师笑眯眯的望着她。

“不用了、不用了。”她可不好意思让老师天天带自己,“要不—要不我天天早上跑着上学吧,正好四姨家离学校也是3000米!”书瑶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好办法。

“我看行,那你就从明天开始?”

“没问题!”书瑶脸上笑开了花,她是那么的开心,为自己的聪明,也为高老师对她的好。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天天奔跑在上学的路上。刚开始的时候,没等跑几步,她就觉得自己受不了了,有好几次都想放弃,但一想到在学校操场等着她的高老师,她还是咬牙坚持着。有时候会在路上遇到骑车上学的哥哥的同学常念,他报了100米,他会帮书瑶把那个斜挎的绿色军用书包捎去学校,省得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拍打她的屁股。刚开始她要跑半个多小时,后来是二十几分钟,再后来时间一点点缩短,书瑶觉得自己满身都是力量,她越来越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运动会如期在镇里召开了。他们小学人少,每年级一个班,全校师生加起来也只有200多人,每年只能派出十几个人参加运动会,已经好几年得分为“零”了,连校长都对运动会不抱什么希望,只有高老师每天都是信心满满,他常说:“不到最后,谁能预料结果呢?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一直坚持到最后!”

县运会为期三天,前两天他们学校没有得分,运动员们都有些泄气了。第三天下午只有女子3000米长跑一项比赛,剩下的时间就是闭幕颁奖。

“咱学校又是零蛋了吧?”

“是啊,都几年了,还是打破不了‘零’的魔咒!”

下午的比赛还没开始,运动员们就已经下了定论,大家似乎对书瑶并不抱多大希望。书瑶心里也知道,自己平日的成绩离得奖还是差一些的。

参加女子3000米的有十几个人,预决赛一起进行,取前五名。运动员站了两排,前排都是成绩好的学校,书瑶自然站在后排。发令枪一响,书瑶跟着大部队出发了,果然都是高手,一圈下来,书瑶已经觉得体力不支了。她喘着粗气,慢慢的和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她感觉嗓子上传来了一股血腥味儿,呛得她很难受,正逢午后三点,烈日晃得她两眼发黑,胸口奇闷,两条腿沉得再也抬不起来,她想着或许就这样放弃吧,反正大家也都没得分,自己也不算是很丢人。

“咬紧,咬紧,死跟着别落下!”

书瑶听到了高老师的声音,扭头一看,他正在里圈跟着自己跑,看到书瑶转过头来,冲她点了一下头。

“调整呼吸和步调,找到自己的节奏!”

书瑶按着老师的指导,慢慢的度过了身体的疲劳期,她平稳的跑过了第二圈、第三圈,一直紧紧地跟着第一梯队,其间已经有几个运动员落到了后面。到了最后200米,比赛更激烈了,跑在前面的每个人都想拿名次,书瑶不知道自己处于第几名,也没想自己能拿到名次,只是有高老师在场,她就不能放弃,她必须再拼一把!

“深呼吸,加大步伐,胳膊甩起来,为100米冲刺做准备,别想结果,只管用全力奔跑!”

最后阶段,大家都拼了命,书瑶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即便是没有名次也没什好遗憾的了。

“加快步伐,用尽你所有的力气,冲吧!”高老师几乎是大叫起来,好像是在生死关头的战场上,他吹响了冲锋号。

书瑶突然觉得自己横生出了满身的力量,脚上像安了弹簧,一路向前冲去!她战胜了自己!

“哦,成功啦!咱们破‘零’啦!”等在终点的“战友”挥动拳头欢呼起来。

“党书瑶万岁!”有人跑过来使劲的拍着她的背。

书瑶看见高老师正冲着她笑,她也冲着他笑,她跑过去,他抱起了她转了一个大大的圈,这是他们的胜利!

那次运动会,书瑶得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份奖品—一个硬皮带锁的日记本,她得了第五名,也为他们学校赢得了唯一的一分。

“我赢了,感谢高峰老师,我会更加自信!”她把这句话写在了日记本的第一页,也把对他满心的感激记在了心里。一直到现在,书瑶依旧保存着那个带锁的日记,她把很多女孩子的心事都悄悄地写在里面。以后的很多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记着他的话:“不想结果,只管用力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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