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跑的全都跑了，只有谢少华还傻呆呆的抱着柱子。庙门得开，事还得做，不然拿你个逃官之罪，可要绑了杀头的！
现在的山神庙除墙拆不掉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幸免下来。他拿头撞了几下柱子后，沮丧的蹲到地上。
“苍麓山亏空香烛钱三十万贯。”
这一笔铁帐是老甲鱼花天酒地做下的孽，说什么也得找他要回来。实在不行就闹到县里，反正自己是光脚的，还怕了他不成。
“大灾过后，百物萧条。”
一场火，把狐仙开遍天下的“狐仙居”都给烧跑了。还得动嘴皮让他们回来，不然买点油盐什么的，都得跑百十里开外。而且狐仙居是做买卖的地方，它这一走意味着商税化为乌有。这对苍麓山来说，不啻是雪上加霜。
每写一条，脸就绿了几分。最后索性不写，反正债多不愁。
失魂落魄的走进大堂中，看到山神印就丢在地上，谢少华捡起来弹了弹上面的尘土。
这东西到是个法器，平时可以化成铜鞭当武器。只是苍麓山盗匪横行，这印把子也不好用，出了庙门估计谁都不认。
“算了，还是去巡山吧！”
做山神自然有差事要干，巡山就是最基本的一种，每五天还得把情况写成汇报交上去。老甲鱼上面有人，做不做都无所谓。自己根基浅薄，不做肯定要吃苦头的。
山神庙的兵士们已经跑个精光，这事只能安在自己的脑袋上。拔腿就要离开时，却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说话。
“怎么办？我看那谢某人扛不住啊！”
“肯定是跑，这么大的窟窿，凭哪点税咱们补清亏空得五百八十二年……！”
“还有课考，三年完不成就得进大狱。”
谢少华诧异的把头伸进去一看，原来是庙中的那几个吏目正在收拾东西，看来他们也准备脚底抹油。
“各位同僚。”
那些人一看是谢少华，个个吓得脚软。早知道就不声不响的溜掉，现在抓个现行想走怕没那么容易。吏目属于官佐，是神界正式的编制，私自逃跑算重罪。山神爷贴个海捕文书，逃到天边也得被抓回来。
几人战战兢兢的拱手说道：
“参见亭公。”
亭公是山神、土地的尊称。因为刘邦做过亭长，所以镇守几十里山地的小神，也就有了这么个称呼。
“几位可是要走？”
谢少华微微一笑。
“这……。”
吏目们面面相窥，可是又不敢回答。
“把请辞文书拿来吧！”
谢少华说完，把手一伸。
“人往高处走，大家同僚一场以后还得相互帮衬。我给你们的文书上盖印，如果谁发达了可得拉兄弟一把！”
人心散了，队伍自然不好带，还不如好说好散以后也好相见。再说了这些吏目就是“拆烂污”，滚蛋最好。
吏目们忙不迭的把手里的文书递过去，只要跑出这个苍麓山这块烂地，到哪里不能混饭。
“都走了，可真是干净。”
谢少华失神的走到神庙。
山神庙在世人眼里，就是刻在巨石上的一个小神龛。只有在神仙的眼中，才能看出它是座庙宇。
别的地方神庙威严，而苍麓山的放眼望去，脑子里只会冒出“残破”两个字来。大殿歪歪斜斜的，仰头就能看见星空。左右的偏殿更不必说，连屋顶都没有。庙后还有块荒芜的田地，只是现在长得草比人还高。
“先做事，以后再感慨吧！”
甭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是个神了。神么，自然是要有点神的样子。
身上是平日舍不得穿的青布长衫，肩上扛着生锈的三股钢叉，腰间还有个瘪嘴瘪脸的流星锤。这两件是山神庙最后的武器，虽然凑在一块看着不伦不类的，活像个劫道成功的土匪。可这耗子背枪，也算有了点杀猫的霸气！
走了十多里地后，谢少华呲牙咧嘴的坐到地上休息。昨天的脚还没好，早知道用那么大力气踢柱子作甚？
“下次……，最好不要有下次了。”
他恶狠狠的说道。
火灾之后的苍麓山，光景忒是萧条。虽然辖区号称纵横八百里，但能立足就没有几个地方。如今潺潺的溪水早已断流，山上那些灰白的麻石都烧成了乌漆麻黑的，加点水都能研磨用。
看到这一切，谢少华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
可就在他郁闷时，山道上却冲来一匹快马，随之而来的还有个洪亮的声音。
“县令李喻，苍麓山大灾未复，两年内不予课考。巡检谢少华兢兢业业，特拔擢为苍麓山试山神，此令。”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红光的吏目便站在谢少华身前，他拱了下手就笑着说道：
“恭喜谢山神，贺喜谢山神。”
谢少华赶紧摸身上的口袋，半晌却捞不出个东西来，只好停下手傻傻的陪着笑。昨天把所有的钱都拿来贿赂王甲，哪知道还被老狗卖掉，现在真是拿不出半个子来。
“上差，这……。”
“请谢山神放心，小的讲原则，三五文也不嫌少。”
那吏目的笑容滞了滞，早就听说苍麓山穷的掉底，可那车马费也该有点吧！
“上差，你就是把小神倒掉起来抖，也没有一个铜板啊！”
谢少华哭丧着脸说道。
那吏目脸都绿了。山神庙刚才已经去过，几个阴鬼正把拆下来的庙门扛走，往里看看空空如也的，这才急急忙忙找到谢少华。
“不给单位掏几个子回去，今后自己的差事就没法干啦！”
吏目暗忖道。
不甘心之下，他又动手搜了一回，这该死的新山神身上果真是一无所有。
“真没有？”
“上差，要不我去泰山庙会表演胸口碎大石，怎么的也能搞它百十个铜板……。”
谢少华拿手在胸前比划了几下。这胸口碎大石需要技巧，当年在基层搞破除迷信，这算是最了解的。
“行了，行了。你不要脸，我还不想被戳脊梁骨呢！”
吏目的脸一阵灰白，怪不得这次传令能交到自己头上，还以为是被人看重，原来是这趟着实没有半点油星儿。
“多谢上差，恕不远送”
谢少华见对方神色黯然，不由得松了口气，终于把讨债鬼打发了。可是那吏目却狠狠地跺了下脚，又上前扯住他，而后恶狠狠的喊道：
“吏不走空，这样回去我前程就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