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着撇回了头,不去看他。我的步子还是动了,尽管异常艰难与不舍,可我毕竟是一个正常思维的人,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么惊世骇俗的“父子情。”
我走到了门口,手握在门把上,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主任,这么晚了,您也回家吧。”
“家,我还有家吗?”主任的声音更加沙哑,反问的语气让我有种心疼的触动。
我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在关上的一瞬间,我的身体不由一颤,因为我听到了一声幽幽的话语:“今天又到了你的祭日了。”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这种复杂的问题对于我这种头脑思维简单的人来说,其实是很痛苦的,所以通常我会启动忽略功能。我的眼睛盯着地铁视频里的广告,脑袋在做些深沉次细胞的活动,这个时候的我是很严肃的。
我拽了拽小林的衣角,这小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TV里的花边新闻,向我投来不满兼疑惑的眼神:“唉,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我自认为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已经很认真,可是小林听了这个问题后嘴角还是轻轻地扬起了。
小林很认真地盯了我两秒钟,表情有点愕然又有点忍俊不禁,这小子回神的第一瞬间给了我三个字:“神经病。”然后,这小子又将注意力转回了视频上。
我无趣地耸了耸肩,实践证明这个世界上的人你可以和他们谈理想、谈风月、谈感情,但是千万别谈人生,谈人生的人除了哲学家,都会得到和我同样的下场……被人无视或被冠上“神经病”的头衔。我把眼神向下移了一点,对面一对小情侣的举动就显得有些肤浅了,男孩的一只手揽住女孩的小蛮腰,另一只手探在女孩的衣服内,以女孩潮红的面色和身体微微弯曲的程度我不难猜出,男孩摸索的那个部位叫胸部。
我又拉了拉小林的衣角,这小子看节目正看得津津有味,竟然没有反应。我只好加大力度拽他的衣服,这小子终于动了,这次他用很有杀气的眼神锁住我,以表达他对我行径的不满。我用手往对面指了指,这小子用警告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以我和小林的默契程度,我知道他眼神的含义是“如果是无聊的事情,你就死定了”,然后这小子把视线投了过去。
小林盯着我指的方向看了几十秒,然后转回头留给我一张茫然的面孔,他看的那个方向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吵架。在小林将他杀气腾腾的眼神转化为实际行动之前,我用手把他的头扳到了我们的正对面方向。我想这次小林是看到了,因为他给了我一个狠狠的眼神和酡红的左脸。
“色狼。”小林埋着头低声呸了一句,眼睛瞄向我。
我晕,我怎么成了色狼了?虽然我一向不屑这种在公共场合内不雅观的亲热举动,甚至我认为这是一种不顾道义的盲目之举,但如果我有一个女朋友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现场演练。我的思维又在漫无边际地乱飞。
在我们这个时代,我经常会看到一些媒体用“现代人”这三个字来称呼“国民”,我倒不觉得这是一个贬义词,我觉得“现代人”是一种奇特的状态。现代人热恋,现代人难相处,现代人现实,现代人匆忙,现代人疲惫,现代人快节奏,现代人享乐,现代人极端,现代人不孝……现代人不坏,只是我们身处在现代,所以身上不得不沾染现代的一些气息。
“我想吃这个。”下了地铁,小林在一家有名的冰棍店前停住了脚步,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看着玻璃窗内五颜六色的冰激凌,随后又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我。
“这有什么好吃的,专骗小女孩的。”我虽然没有吃过这家店的棒冰,但我听过这家店的“威名”,因为我们大学班上有很多女生经常在课余时间提到这个牌子的棒冰。我对这家店有印象不是因为这家店的棒冰在她们口中传的多神,而是因为传闻中这个牌子的价格实在是高得离谱。我蹙了蹙眉头,眼睛瞄在那几张价格签上,暗暗咋舌,一口否决道。
我妈从小跟我讲有三种人是无法沟通和讲道理的……小孩、女人和野蛮人,小林无理取闹的时候属于我妈口中的第三类。
“我想吃什么不用你管。”这小子两边腮帮鼓了起来,气鼓鼓地把眼睛瞪到眼眶外扩的地步,又开始蛮不讲理了。
“那好啊,我不管你。”我就等他这句话,脚步迅速地向前迈出,可是我才迈了两步,胳膊就被人拽住脚步被迫停了下来。
“我身上没带钱,你先借点给我。”哎,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林嘟囔着嘴巴拉着我的一只臂膀,向我伸出一只手。
“凭什么啊?是你要吃又不是我要吃?”我做出最后的挣扎,尽管我心里清楚这是徒然的。
“那你到底给不给?”这小子的眼泪又在眼框里转呀转,我相信我只要再说一个“不”字,那些眼泪就会立即夺眶而出。
“好,我给……哎,你别抢啊,我自己来付。”我皱着眉头,在服务小姐微笑热情的目光中掏出了钱包。
我心疼地抽出一张一百大洋和几张十元的大洋,换取的是小林手中拿着的一个塑料杯子,而杯子里只装了两个球状的奶油冰块。这样的付出也许太过惨烈,我这个穷人在这个月的下半旬又要啃泡面了,奇怪的是我这个穷人为什么经常性的要充当债主的角色?
每到气闷的天气,南京地铁站内的空气会因为堵塞不通而充斥着汗臭的味道,今天是一个非常气闷的日子,地铁过道里的汗臭味已经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地步。我的想法是尽快离开地铁站,可是小林却在路边铺子里东张西望。我又要数落我们伟大的城市公共事业管理部门了,偌大的地铁站不设置一些便民设施,比如把这里的降温、除臭等功能完善好,偏偏要把偌大的面积隔成若干个铺子租出去商用。哎,连强大的政府都只会向“钱”看,何况老百姓乎?
七八点的地铁站虽然不是人流量最大的时间段,却是一天中空气质量最差的时间段。
“快点走啦。”我催促道,这小子正在用看冰激凌的眼光看着一个饰品铺子里挂得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我心生不妙,我的钱包还在这小子手里攥着呢,他的消费欲望该不会有这么夸张吧?
“哦,你等等。”小林围着那几件挂件转了几圈,眼神为难地在那些亮晶晶的挂件上飘来飘去,他每看向一个物品,我的眼皮都会忍不住跳一下,当他的眼神飘到那个达到四位数价格标签的挂件时,我的手情不自禁伸了出去想要拉他。在我的手距离这小子的后背还有不到1公分距离时,小林伸出去的手也停在那个晶莹剔透的挂件前的半空中。
我暗呼了一口气,这小子的目光在几件挂件上飘来荡去,几次伸出手都停在了半空中,我的心就跟着他的手一上一下地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