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马波愣住了……
做了一回侠客
这天一早，我正坐在电脑前写我的武侠小说。门响了，是那种用脚踢出来的的巨响。打开门，隔着铁栅栏的防盗门看到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到底搬不搬！”我二话没说，“咚”一声就把门关上了。那家伙在外面不断地用腿踢着门，嚷着：“不搬你会后悔的！”
四周早就开始拆了，只有我们这幢没有动手。这地方听说要建一个高档的宾馆。几个月前就通知我们搬家了。但是，我们这幢两年前才建的新楼只给我们出了旧楼的拆迁费，十户人家齐了心就是不搬。刚才那个叫老三的家伙是负责拆迁的工头，已经不止一次扬言要对我们采取行动了。
我郁闷地准备接着写侠客，突然停电了。没办法，只好下楼去走走了。刚走到楼下，就看到老三和几个人正在摆弄我们楼的水管。我忙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老三笑了起来，说：“断电了，接下来当然是断水了！我叫你们不搬，看还能撑多久？”我一听，原来停电是他们弄的鬼，气得拔开他们，像革命烈士一样护住水管，说：“谁敢动水管，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老三哈哈大笑，说：“踏你身上过去也很容易！”一个冲天炮就打得我眼冒金星，我捂住鼻子，在金光灿灿中看到鼻血。
争吵声惊动了楼里其它的住户，他们纷纷出来，把我和水管护住。老三见我们人多势重，扔了句“等着瞧”的狠话走了。
妻子见我被人打了，头一个反映就是打电话给儿子。我忙摁住她拔电话的手，说：“你别再闹事了，还嫌麻烦不够大吗？”儿子从小就爱捣蛋，还在小学的时候就常跟人打架，后来学校都不敢要他了。我和妻子一商量，既然他这么爱动，就干脆送他到省武术学校去吧。没想到这小子学了武术后更喜欢打架了，闹得我们几乎每个学期都要去几回省城，给不同的人赔礼道歉。后来他时来运转，被省里的武术教练看中了，当上了运动员。就他那破脾气，要是知道老爸被人打，还不得闹出更大的事来。
但这口气又实在难消。我想到了我小说里的侠客，如果我有他们的本事就太好了。来到儿子的卧室，一眼看到他的双搭扣练功服，还有那挂在墙上的双节棍，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夜里，工地上不知什么机器仍然像往常那样轰鸣着，因为没有电，妻子早早地睡了，我们已经习惯了轰鸣声中睡觉。我站在阳台上，用望远镜看着工地上的老三。他不断地打着哈欠，走到那边的停车棚里，我赶紧下楼去了。
老三跨上摩托车，但摩托“哧哧”地放着屁，却怎么也动不了。事先我已经把它的火花塞拔了。他踢了几脚摩托，然后就走路回去了。老三走的是小道，这正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跟了过去。
在胡同里转了几个弯后，老三可能也觉得后面有人在跟踪他，加快了脚步。猛地，他拐进一条胡同里。是时候了，我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练功服，拿起了双节棍，蒙上了脸，没别的，我今天就是想扮扮侠客来吓吓他，帮楼里的人出口恶气。至于是不是能吓倒他，我没有更多的考虑。跑到胡同的尽头，刚要拐弯，突然蹿出一个人来，我吓得差点连双节棍也丢了。再一看，原来是老三，他面露狰狞地逼向我。
糟糕，让他发现了。我虚张声势地挥了挥双节棍，正要说什么，老三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张先生，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吧，别打我，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这事太让我意外了，我还没吓他呢，他就认输了？看来老话说得没错，看起来凶的人其实都是胆小的。不过，他认出我了，这可不太妙。管他呢，再吓吓他。我说：“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知道，你就是那个写武侠小说的张先生嘛！”
我冷笑着说：“那就对不起了，今儿不能让你活着出去了，要不你以后再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老三居然哭了，哀求道：“我不敢了啊，其实我也是被逼的啊，要不是李县长叫我们干，我们何必得罪大家呢！”
我吃了一惊，说：“李县长不是说过这事政府已经把处理权下放到开发商了吗？”老三直摇头，说：“你不知道，新宾馆里有李县长个人投资的三百多万，你们一天不搬，这宾馆就一天造不起来，他能不急吗？对了，断水断电也是他给的主意。我求你放过我吧！”
我吓一跳，好家伙，这回可好，扮侠客弄出个大贪官来，这可怎么办？这时，从胡同那边走出来一个人，笑嘻嘻地说：“爸，你穿这一身还真帅。”我一看，顿时羞得脸都红了，这不是儿子吗！
原来妻子最后还是打电话把儿子叫回来了，儿子刚才一直都是在暗中跟踪我，见我跟着老三进了胡同，知道我要在胡同里动手，就抄另一条小道赶在了我的前面。
可怜的老三，一定是被儿子揍惨了，这才对我这么恭敬的。我很高兴儿子帮我出了一口气，但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我唬着脸说：“怎么又用武功打人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话没说完，儿子大叫“冤枉”，说：“我没打他，你问我打他没有？”老三直摇头，说：“没没，他没打我，是我打他的，不不，不是我打他，我……”儿子笑了起来，说：“他打我时，我用龙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拳头。我真没打他！”儿子吃核桃时从来不用锤子，轻轻用手一捏就碎了，老三的手真可怜。
儿子变了，要是以前，老三肯定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了，是什么让他的性格变了的？儿子说：“是教练说的，一个练武的人没有武德是最可耻的。我想过了，如果我没有武德，可能也就是老三这种人。”
我踮着脚尖拍了拍高我一头的他的肩头，说：“你长大了！”
后来老三供出了李县长的事，李县长的后果当然可想而知。我们这地方还是拆了，改建公园。县里为了奖励我们，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便宜的大房子。这是后话了。
冲动的惩罚
高一那年的寒假，我去了山里的大伯家玩。大伯家有着村里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每到夜里都会有很多人挤在他们家的“火桶”――那是用木块圈成的圆形的桶，里面放上炭火，人坐在里面很是暖和，看电视。
那天夜里，小杏也来了，她是村子里长得最漂亮的姑娘，跟我同龄。我故意出去玩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看到其它的几个火桶里都坐满了人，这才搓手顿足直叫冷。小杏说：“你来我们这吧。”她跟身边的张婶和李妈挤了挤，挤出一个空位来。
如愿地坐在她的身边，腿挨着腿，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让我兴奋又有些羞涩。张婶和李妈，一个劲地问我城里的生活怎么样。为了在小杏的面前显摆，我把城里的生活描绘得天花乱坠，把她们吸引得直咂嘴。张婶突然说：“小杏，我看你就嫁给他好了，他可以带你进城去享福。”
虽然只是在昏暗的电视的光下，但我仍然能看到小杏的脸已经羞得通红。突然之间一片黑暗了，停电了。就在这片刻之间，我感到我放在火桶里的手被人捂住了，然后那只手突然拧了我一下。这时有人点起了蜡烛，小杏匆匆地下了火桶走了。
她走后，李妈对张婶说：“你怎么说这话，你不知道她马上就要出嫁了吗？”我听了头嗡一声响，忙问道：“她要出嫁吗？她才多大？”
“像她这样大的女人有的已经有小孩了。”她们说她要嫁给村长的儿子，那是个傻子，但她的父母需要他家的钱。我觉得我不能看到这样的惨剧在我的面前发生，而且我感觉她已经喜欢上了我。
第二天她抱一堆衣服去河边洗的时候，我在路上拦住了她，开门见山说我不同意她成亲。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你有什么权力不同意我成亲？”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然后我又对她说了城里的好，我说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去了城里一定有很好的前途的，你干嘛把自己埋在这山里呢？她听了突然很生气地说：“要你管？我就愿意嫁！你是什么人，能管得到我！”说着就气冲冲地走了。
几天后，我回家了。后来，我大学毕业在省城找到了工作，还认识了小艳。她长得很像小杏，虽然我早就决定要把小杏忘了，但深藏在内心的那个夜晚的情节，还是让我在看到小艳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追上她后我却很失望，尽管她非常爱我，但是她的性格与我记忆中那个纯朴的小杏根本不同。我们时常吵架，很多时候都是因我而起的。
这天我们又争吵了一次，吵了后，我一个人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公园的时候，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这时候我突然看到小艳从那边走来，但是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他们很亲热，我腾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近了，这时她也看到我了，显得很吃惊也很尴尬。我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要冲上去质问她，但是她突然跑开了。我正要去追，那个男人拦住了我：“喂，你怎么回事？我价钱已经说好了……”我没理他，只在他的脸上砸了一拳。
我踢开了她的门，恶声恶气地说：“你动作倒挺快的啊！”她莫明其妙地问道：“什么动作挺快？”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一个朋友也在这里，她证实她刚才的确没有出去。
那我刚才看到的是谁？她既然不是小艳，但她又认识我，难道是……小杏？
这天我又跟小艳吵了一架，她不知道我每天去公园干什么，那个地方在我们这里几乎就是找“小姐”的代名词，她异想天开地以为我也在找。
吵了之后我又来到公园，突然，我看到了那天看到的那个姑娘，她身边的男人已经换了一个。我冲了过去，叫道：“小杏，是你吗？”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了慌张的表情来，直摇头说：“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但她的声音已经暴露了，错不了，她就是小杏。她身边的男人不耐烦地说：“喂，你做不做生意，不做我找别人了！”她还没开口，我抢过话来，对他说：“我是公安局的，需要找她了解一下情况，你有没兴趣一起去？”那个男人仓皇而逃。
“你还是那么霸道。”她扑哧一声地笑了起来。
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正在这时，小艳突然冲了出来，她指着我骂道：“我没想到你一向自命清高，居然也会找小姐！”然后她看到小杏的脸，愣在了那里，然后又笑了起来，说：“我说呢，你当初怎么会那么使劲地追我，原来我跟她长得一样，她一定是你的梦中情人吧！”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心里的秘密突然被揭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半天我问道：“你不是嫁人了吗，怎么会……”她笑了笑说：“还不是因为你。”她告诉我，那天我把她拦住说话，正好被人看到了，就把我们在一起的话传了出去，她的未来的婆家就退了亲。后来她想到我说的城里怎么好怎么好，就干脆到城里来了。“再后来，”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他……”她说那个男人原来是吸毒的，她不忍心看到他没有毒吸的时候那么痛苦，就做起了这个。
我痛苦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我想，如果十八岁那年我没有拦住她，她现在可能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那个小山村没什么不好，至少在现在的我看来，比城市清静悠闲，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
她笑了起来，说：“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啊，我能赚钱，也能自己养活自己，我还很感谢你呢。”她说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而她也习惯了做这个，现在没人逼她，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我愣了愣，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在安慰我。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对了，你那时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呢？”
我把在火桶里的那事说了。她笑了起来，说：“我以为那是张婶的手呢，我气她的嘴乱说，就拧了一下。没想到是你！”她笑得很开心，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分了手，看着她的背影，我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一摸，却是泪水……
十八岁时的经历直到现在才让我明白，在你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的时候，一次不负责任的冲动，可能会对另一个人造成永远的伤害。
感谢打击你的人
初中毕业后，家里穷，父母就叫我跟别人学砖匠。两年后，也就是十八岁那年，我跟村里的同行阿来去省城的打工了。
工地上一些资历深的老手根本看不起我，时常支使我做些杂七杂八的活。也许是工作太辛苦，他们想要通过某种方法来轻松一下，于是我就成了他们逗乐的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