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岩摇了摇头:“天下都以为冯皇后是难产薨逝,起先皇上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后来皇上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而是乳医白秋受嫉妒心切的衍贵妃指使在冯皇后生产时给她服下了附子汤,才致冯皇后血崩而亡。皇上知道事情真相后,虽然未将此事诏告天下,而是以其他的罪名处置了相关的人,可后—宫交口相传,人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轻叹一声,道:“可怜那乳医白秋,其实并无害人之心,只因家人被衍贵妃胁迫,才做下这等恶事。有时想想,若是她没有深得冯皇后信任,冯皇后只允许她近身伺候,她也不至落到如此下场。”
覃蓁心头微动,不禁道:“即便家人被胁迫,也不能做害人性命的事啊!”
淳于岩愣了愣,道:“若是你,你该如何呢?”
覃蓁一愕,思索良久,幽幽道:“只怕是不能活了。”
淳于岩盯着覃蓁,眉间有着些许的严肃:“那你的孩子该怎么办呢?乳医白秋有一双儿女,小的那个那时还尚在襁褓之中,她若不愿受胁迫,自尽而亡,她的一双儿女该怎么办呢?试问,又有哪个做母亲的,能放得下呢?”
覃蓁听她这样问,心头难过极了,低着头,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屋中静极了,只有燃得正旺的烛火偶尔发出一两声“噼啪”,化下的烛泪,真的有如眼泪一般,可怜地垂落,默默无声。
淳于岩幽幽一声长叹:“覃蓁,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和你说这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若有意成事,说不定哪天你就能成女官。可是,不要让你的聪慧,成为你的麻烦。在王宫里,如果你没有把握应付好你的锋芒给你带来的麻烦,韬光养晦,也不失为一条好的生存之道。”
淳于岩已添了岁月痕迹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温和而淡然,一头乌黑的长发已散了发髻,随意地铺在背上,泛着柔和的光泽。覃蓁不知为何,竟忽然想到了自己已故的娘亲,面目已是记不大清,那笑容和乌黑的长发,却是就如眼前所见的一般。
覃蓁心头忽有泫然之感,脱口道:“您为何要对我这样好呢?”
淳于岩一愕,粲然笑道:“我何时对你好了?”她又是一笑,语气中有着些微的怅然:“不过觉得你投缘罢了,在这宫里头,找个贴心的人儿不容易。”
淳于岩说得轻淡,覃蓁更觉心切:“可是沈长使她……”又顿觉不妥,微微一滞,暗指道:“这事情这样难,您一定费了极大的心思,冒了极大的险吧。”
淳于岩缓缓将一缕秀发抚至肩后:“哦,原来你是指这件事。是费了一点心思,还旁敲侧击的向太医打听了许多,不过算不得冒险,”她轻浅一笑,道:“不过是说服太后娘娘允我做了一锅全鸭汤送去给沈长使吃,那全鸭汤,用料多达数十种,虽说样样都要记档,可那么多种,有谁会想到其中一种,能让中毒昏迷的人醒过来呢?就算事后,有人发现了,又不是毒草,又能定我什么罪呢?好了,这水有些凉了,你端了出去吧。”
覃蓁听她所言,本颇是敬佩,又听她嫌水凉了,忙道:“我给您换一盆吧。”
淳于岩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覃蓁只得端了木盆出去,心头颤颤的,只觉五味杂陈。
一连过去几日,覃蓁每日跟在淳于岩身边,日子倒也过得自在惬意。只是因着在长康宫当差,沈端姝和林念昔都不便再像从前那样唤了她过去说话,虽然如此,念昔还是时常会遣了宫女送些美味的糕点过来,一番心意当真难得。
因着太后娘娘时有传了淳于内官和傅内官至身边谈饮食养生之道,覃蓁便也有了在太后跟前行走的殊荣,虽只是站在通天落地的鲛纱帷幕之外侍立,远的连太后的脸都看不大清楚,却偶能看到来长康宫给太后请安的沈端姝。沈端姝并未与覃蓁说话,也未有惊讶之色,只含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覃蓁亦是淡淡一笑,一切都只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