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几日,散工后,倚蔚忽然将手中的酒坛递给覃蓁道:“你抱着这个跟我来。”
覃蓁不知倚蔚要做何,只低头“喏”一声,连忙抱起。
倚蔚手中亦抱了一个酒坛,转身便走,覃蓁连忙跟上。一直走到生药间里,倚蔚方停下。
覃蓁放下酒坛,不由打量起来。生药间是御药房存放从太医院生药库里领来但还未及炮炙的药材的地方。只见四面墙上挂着一层层的吊板,各种大大小小的药材被捆扎成束放在吊板上。地上也放满了药材,有的药材放在簸箕、陶器、麻袋里,极是有序。
倚蔚一面打开生药间里另几个坛子闻了闻,一面似乎漫不经心道:“碾了几日的药,可有什么心得?”
覃蓁不由觉倚蔚的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只不作声。
倚蔚又别有所指道:“你可别告诉我,这几****只盯着药碾子里那几种药,别的一概未留心。”
覃蓁心头一惶,就像正在做坏事的人突然被人撞破一般,可是这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坏事,不过是在做捣碾子时,分了点心看了看旁的药工都是怎么处置药材的。比如说,御药房的白芍总是切得较薄,可能是因为白芍质地比较坚实,切薄了就比较灵活,煎煮时间长短皆可;可是切厚了,煎煮时间过短,就会失白芍之味。再比如,杜仲从不切块,总是切丝,细看之下,原来皆是横丝,并不纵切。而药的存放似乎也颇有讲究,全蝎、人参等都和细辛贮在同一个药屉里,三七和樟脑也贮在一个药屉里……
正想着,倚蔚忽问道:“你先前说你读过医书,《太平圣惠方》,你可读过?”
覃蓁道:“奴婢曾有幸一睹。”
倚蔚又道:“其中论合和篇中曰:‘凡合和汤药,务在精专,甄别新陈,辨明州土,修制合度,分两无差,用得其宜,病无不愈……’后面你可还记得?”
覃蓁暗忖,倚蔚为何好好的要考自己,是作何念想?又觉照实答来,也未有不可,便道:“后面是‘若真假非类,冷热相乖,草石味其甘辛,炮炙失其体性,筛罗粗恶,分制差殊,虽有疗疾之名,永无必愈之效。是以医者,必须殷勤注意……’”
说到此处,倚蔚打断道:“既是要‘殷勤注意’,便可见药材炮炙之重要。你可知药材炮炙都有什么功效?”
覃蓁略略思忖,道:“奴婢拙见,世间药材虽可疗疾,却时有毒性,炮炙可降其毒,这是其一。其二,有些药材性味偏盛,炮炙可缓其性味,增其疗效。甚至能变其升降浮沉。”
倚蔚兴致颇高,道:“你倒说说如何变其升降浮沉。”
覃蓁想了一会,道:“比如莱菔子,生莱菔子,多用于涌吐风痰;而炒莱菔子常用于降气化痰,消食除胀。《本草纲目》亦曰:‘生能升,熟能降。升则吐风痰,散风寒,发疮疹;降则定痰喘咳嗽,调下痢后重,止内痛,皆是利气之效。’”
倚蔚满意得不住点头,又指着吊板上的一堆药材,问道:“你可识得这是什么?”
覃蓁只见那药材在生药间晦暗的光线下形极似八角,但细看来竟有十几个角,且顶端较尖,如鹰钩一般;而八角仅有七到十个角,顶端也较钝。便走过去,拿了一颗,轻舔了舔,只觉味略苦酸,也不似八角的甜味。便道:“是莽草。”
倚蔚不置可否,又在一个陶罐里拈了一颗药材,问道:“这呢?”
覃蓁接了过来,用手指拈了拈,只见这药材只有指甲盖大小,是粉白色卵圆形的鳞茎,极像川贝,但其表面光滑而不分瓣,又不同于川贝。思索片刻,道:“应是山慈菇。”
倚蔚摇了摇头,又从另一个陶罐里取出一颗药材,道:“那这呢?”
覃蓁只觉这药材和方才的山慈菇很是相似,但又确有区别,却不知该如何分辨,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应该……也是山慈菇……奴婢从未见过这两种药材,并不识得……”
倚蔚笑了起来,道:“你大约也觉出不同来了吧。你再仔细看看你手中的药材,它是粉白色的,一侧还有一条纵沟。好好想想你曾在医书上看过的山慈菇……”
覃蓁思索良久,道:“山慈菇多为黄棕色或棕褐色。这个是……嗯……粉白色或淡黄色者……且有一条纵沟……哦,是光慈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