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儿吓得惊叫了一声,随即气急败坏道:“你是怎么做事的?!这下好了,差事办砸了,我们都要逃不过责罚了!”
绿翠倒是镇定,冷“哼”一声,道:“谁的差事办砸了,谁受责罚,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白芪原本也吓得不轻,听见这话,怒气直冲脑门:“你少在这装蒜!方才就是你故意踩的覃蓁的裙裾,别当我没看见!”
绿翠脸色丝毫不改,冷笑道:“自己犯了错,倒赖在别人头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踩她裙裾了?坠儿,你看见了么?”
坠儿直摇头,道:“我只看见覃蓁自己没站稳,差点碰到了瓷瓶,白芪为了拽她,才碰碎了那个瓷瓶。”
绿翠一笑,捧了个剩下的瓷瓶,又指了坠儿捧了另一个,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道:“我们去交差,看见什么便禀什么,是我们的本份。至于她们该怎么办,是她们自己的事。”
坠儿本就怕受责罚,听得这话,自是听绿翠的言语行事,两人一道离开了。留下覃蓁和白芪面面相觑,却也无法,只得捧了剩下的一个瓷瓶去交差。飞霜殿的宫人早从绿翠的嘴里得知发生了什么,见着覃蓁和白芪,劈头一顿责骂,又是一顿哀叹。覃蓁和白芪默默听着,心头明了,扶梨园正有一通更大的责罚等着自己。
果然,两人一回了扶梨园,柴纵便吩咐了两个小内监将白芪带了去,先打一顿板子,再关到黑屋里去。而对覃蓁却只是稍做责骂,便也罢了。
覃蓁又惊又忧,远建宫未设掖庭狱,宫女犯了错通常都是关在堆放杂物的黑屋子里,里面阴冷潮湿,蛇虫鼠蚁什么都有,这就是所谓的黑屋。这样冷的天,莫说还要挨一顿板子,任身子再好的人在里面关上几天都要冻出病来。不由心急如焚拦了小内监:“那瓷瓶是因着我打碎的,要关也是关我才是。”
白芪早已脸色苍白,浑身打颤,却还道:“你不要听她胡说,是我打碎的,与她无关。”
其中一个小内监见此情景,颇是动容,耐着心,道:“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办差的,要说也该到柴总管那说去。”顿了一顿,又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那瓶子到底是白芪打碎的,你这样做,除了把自己拉下水,一点用也没有。”
另一个小内监早是不耐,道:“好了,好了,别啰嗦了。”说罢,押着白芪便去了黑屋。
黑屋的规矩,任何人不得探视,覃蓁只听说白芪挨了一顿板子,几近去了半条命,关进黑屋后,每日只送一顿饭,就这样,那些饭还几乎未动,第二日又被端了出来。一连过去两日,覃蓁想尽了办法,都无法见上白芪一面,那样的境况,白芪可能撑到放出来的那日?覃蓁不敢再想……
园子西侧一如既往的冷寂,除了枯枝在风中震颤,别无他响。覃蓁将装石灰的木桶重重放在地上,柴纵对自己越来越偏袒了,每日除了给石灰脱落的树木补涂石灰,几乎不用做任何其他的事情。厚待自己,却重罚与自己交好的白芪,柴纵就是想让自己难过,孤立无援么?可是白芪那样无辜……她若不是心地善良,与原本备受欺凌的自己交好,也不至经受这样的苦……覃蓁心中揪痛不已,不觉伏在木桶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忽然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清朗温和的男子声音:“你还好么?”
覃蓁立即抬起头,正迎上萧恪英俊刚毅的面庞,他穿着宝蓝色的行袍,略带风尘行色,眉目间却是疏朗神清,冬日纯净的阳光自他的身后照过来,使他正被仰望的高大身躯彷似漫天漫地地抖落下灿烂的阳光来。
覃蓁有一刹那的恍惚,彷彿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了久违的炭火,温暖之气自心底缓缓漾开,泪水竟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萧恪轻叹一声,万般柔和地道:“会好起来的。”
他的语调温和而坚毅,覃蓁忽觉这世间最温暖人心的话语也不过如此,却忽然发觉自己的失态,不知该如何掩饰地道:“萧大人怎么会在这里?”说话间,已微微侧了身子,偷偷拭去泪水。
萧恪微微迟疑道:“我听说扶梨园的宫女打碎了飞霜殿的瓷瓶,你似乎也关乎其内,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他的语气中渐渐浮上一丝尴尬,覃蓁并未察觉,只低低道:“我没有事。被关起来的是与我同屋的白芪,她是因着我才不小心打碎瓶子的,她受了罚,而我却好好的……”
萧恪听出她的话语中有着深深的自责,悠悠一叹:“你不用担心,白芪很快会放出来的。”
覃蓁一愕:“大人如何能知道呢?”
萧恪并未答话,目光转向别处:“最迟明日你便知道了……”
覃蓁抬眼看着他的面庞,轮廓坚毅,眼睛里却似乎透着若有若无,难以捕捉的担忧。覃蓁微觉奇异之间,萧恪已移回目光,蓦地问道:“我记得你是读过书的。《论语。宪问》中云:以德报怨,何如?你可知道孔夫子是如何回答的?”
覃蓁错愕,依然回道:“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萧恪问道:“那么你认为何以为‘直’呢?”
覃蓁略想了想道:“直乃公正平直,既不冤冤相报,亦不姑息养奸,以平直磊落之心待之,方使善人愈从善,恶人不从恶。”
萧恪微微一笑,道:“说得好。以怨报怨,冤冤相报;以德报怨,姑息养奸。惟有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方是正途。”
他说得颇有深意,覃蓁慢慢咀嚼他话中的深意,只觉如梦初醒,一直以来,自己对柴纵,绿翠他们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可结果非但没有换来他们的一丝友善,反而殃及白芪受累,遭此大罪。或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伺机而动的暗箭,如何躲避,总是免不了被它灼伤,惟有拔了他们的暗箭,方能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