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蓁极是疲惫,盥洗后,喝了药,便捂了被子躺在**上歇息。热腾腾的汤药很快起效,覃蓁只觉通体舒畅,微微打了个激灵,神志渐渐放松了下来,思绪也不由飘向了王宫。沈端姝掉进水里的时间并不太长,且太医已说无大碍,哪至昏迷两月不醒?这其中必有蹊跷。
想到此,覃蓁不觉拽紧了绫被,心中惶惧,先是借自己的手推沈端姝落水,而后沈端姝又是蹊跷的昏迷不醒,沈端姝不醒,自己的冤屈就不能昭雪,只能一生在远建宫做宫女,这把悬于头顶的利刃到底是冲着自己,还是沈端姝?若是自己,显然是因着广伯侯惹来凌妃忌惮才致如此,而若是沈端姝,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向来行事谨慎,从不骄矜,何来惹来这样的毒手?
这**寒风呼啸,沥沥风声惊得门窗都簌簌发抖,覃蓁怔忪不安,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觉似乎瞧见一团模模糊糊的光亮,彷如赫赫插进山上歹人腿上的金钗闪着慑人的光,惊恐之间猝然惊醒,只见得昏暗静谧的屋子里,原是澹澹月光透过窗纸洒下模糊而凄冷的光亮。
覃蓁拥住被子,伸手拂去额上的冷汗,重新躺回枕上,不觉想起了山上的另一个人。
“总不能看着她死去。”
他的面容坚毅而俊朗,语调淡然而坚定,覃蓁心头没来由的一暖,他是谁?在听风庐匆匆一面,只知与他同行的是廷尉平陈武,并未知晓他的身份。不过看他的谈吐举止,显然是世家子弟,在山上时他旁边的人又唤他“大人”,或许他和陈武大人一样是朝廷的官员,那他所追击之人,就必定是歹人无疑了。想到此处,覃蓁心中沮丧之意骤然升起,因着自己,那歹人或许已经逃之夭夭了。不过,后山山下有侍卫把守,寻常人并上不了山,他能闯到山上已是不易,再想逃出去,就几不可能了,亦或许他已被抓获了,这样一想,心中又好受了些……这般胡思乱想着,天边渐渐泛了鱼肚白,覃蓁也渐渐有了些困意,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只刚睡了一会,房门就被敲得“咚咚”响,原是柴纵遣了心腹内监过来传话,说是这几日来了许多胡人使节,宴客馆人手不够,让覃蓁过去伺候一些时日。覃蓁诧异之余,心头也不由一松,柴纵时时处处拿捏自己,只要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去哪里都好过待在扶梨园。白芪的脸色却不大好,待得覃蓁临去宴客馆前,终于忍不住道:“我听宫里的老人们说宴客馆自十几年前起就时常有宫女因病送出宫去,人数之多远在其他馆阁之上,还多是初入宫不久的年轻宫女。这一两年,虽是鲜少听见这样的事了,可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真不想让你去……”
覃蓁见她面色堪忧,安抚笑道:“宫女因病出宫是常事……”
白芪拧着眉,低声道:“虽说宫女因病出宫是常事,可我这心里……我怎么想都觉着不对劲,你想啊,要是好去处,柴纵能有那么好心?……”
覃蓁隐隐觉出些不对,柴纵一心找自己的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是更好拿捏自己吗?怎会好好的安排自己去宴客馆?这想法“嗖”的滑过,却不欲让白芪担心,只笑道:“苦不苦,累不累的,我到了那里自然就知道了,到时候寻着机会我便回来看你可好?”
白芪终于舒展开眉头,点了点头。
与白芪话别后,覃蓁就随着领路内监前去。很快,到了宴客馆,覃蓁自侧门进入,只见馆内广庑高轩,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处处彰显富庶大邦风范。领路内监和宴客馆的管事交接后,覃蓁方知自己被分至宴客馆的膳房,做一些洗菜择菜的杂活。这比扶梨园要轻松的多,几日下来,加之念昔送来的药材,覃蓁觉得身子好了许多,完全不存在白芪的担忧。
这日,傍晚时分,膳房里正在忙碌着晚膳,覃蓁仔细洗着菜,忽听得不远处“哐当”一声,是碗砸碎在地上的声音。覃蓁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女子指着一个送膳内监喝道:“丁号房的宾客身体不适,又不愿寻大夫,那么膳食就极为重要了。他有咳嗽之症,宜食紫苏粥,你这是送的什么?!”
那内监年纪尚轻,显是惶恐,低低回道:“奴才只是送膳,并不知其它。”
一个厨役听得动静,走了过来,行礼客气道:“冯姑姑说丁号房的宾客是血虚,应食阿胶粥,所以我就做了阿胶粥。”
那女子一听此言,恼道:“冯丛?怎么,她说一句话,你就把我的调配置若罔闻了么?”
厨役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小的不敢。”
那女子道:“既是不敢,那你现在当如何?”
覃蓁不由好奇此女子是谁,却也不敢多问,旁边已处了几日的小宫女小翠倒在覃蓁面前多嘴了一句:“这要是让冯姑姑知道了,又是一顿好吵。”轻“哼”了一声又道:“几个月前还不跟我们一样……如今还不是正式的食医女官呢,就摆起食医的谱来了……不就是想抢着当正式的食医女官嘛……”
覃蓁更加不明所以,眼前的这个女子做的是食医该做的事,可听小翠所言,又似乎曾是宫女,忍不住借着话问道:“怎么?她是宫女吗?宫女怎么可以调配饮食呢?”
小翠道:“离宫里规矩不及王宫,在这里,懂些医道或配膳调理的宫女经过选拔就可以做食医女官了。方才说话的是王姑姑,和他们提及的冯姑姑,都是这样当上初学食医的,但初学食医中只有表现出色者才能在远建宫做正式的食医女官,剩下的就又要变回宫女,所以她们才急着表……”她讳莫如深地一笑,并未把话说完,又瞟了一眼王姑姑,微微带着点笑意低声道:“你可知道,在长康宫伺候太后娘娘的淳于岩就是从宴客馆的小宫女,做上离宫的食医女官,又被来离宫避暑的太后娘娘看中,成为了太后娘娘身边的食医女官。太后身边的食医女官,可不比离宫的食医女官,那可是真正的五品女官呐。可真叫人羡慕……其实……王姑姑她们呐,都巴望着能像淳于岩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