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姝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默默半晌,自己提了宫灯,吩咐了雪雁春燕两人远远跟着,确定她们并听不见两人说话,方才对覃蓁道:“妹妹可是在怨我?”
覃蓁道:“我怎会怨姐姐。”
沈端姝幽幽道:“你这样说便是真怨我,要和我生分了。”
覃蓁想及碧澄湖边的事,叹息道:“并没有,只是姐姐总该和我说一声才好。”
沈端姝道:“不是姐姐不愿告诉你,只是以你的性子,一早知道了,定然惶恐。你不要怨我,我这样做,一则确实是为着自己孤立无援,想着和妹妹你相互扶持,共伴宫中岁月。二则也是为了你啊,你在掖庭的日子,我是知道的,如今皇上少来曲映堂,少府惯会拜高踩低,我想帮衬你也帮衬不上,只能眼看着你受人欺侮。妹妹绝色荣光,皇上见了必定过目不忘,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入御目的机会。如今这样,不是很好么?”
覃蓁心中说不清的滋味,既不是怨,也不是恼,只觉得夜里的风有些冷,虽穿了薄棉袍,依旧觉得寒浸浸的,暖不起来,只低低道:“姐姐心意,我省得的。”
雪雁忽然走了近来,隔着三五步,行礼道:“启禀小主,凌妃娘娘宫里的宫女说凌妃娘娘赏了几块好料子给小主,方才她忘了给了,怕凌妃娘娘责罚,她自己一人又搬不动,想让奴婢去取。”
沈端姝道:“你去吧,免得她为难。”
雪雁方才转身,沈端姝又道:“让春燕也去吧。她一人搬不动,你一人又怎搬得动。”
雪雁迟疑道:“那小主你……”
沈端姝道:“不碍的。我正好和覃蓁说说话。”
雪雁应道:“那奴婢速去速回。”
雪雁方走远,沈端姝似想起什么,意兴阑珊道:“方才在华秀宫时,我听得两个宫女私语,说是宫里交好的宫女,逢每年的今日,在临月池边的一颗百年老松下撮土为香,今后便能情如姐妹,始终不改。既然正好赶着今日,前边不远又是临月池,我们不如去看看。”
覃蓁迟疑道:“这样晚了,又没有侍女跟着……”
话未说完,沈端姝已携了她的手,边走边道:“只一会功夫,不碍的……”
沿着曲曲折折,穿花透树的游廊走了一会功夫便到了临月池,池边遍莳树木,多是常青林木,所以虽是秋冬之季,却依旧是修枝翠叶葳蕤繁茂。
沈端姝蹙眉懊恼:“偌大的林子,要找到那棵百年老松可不容易。”
覃蓁抬眼看看四周,乌深静寂,只沈端姝手中一盏水红灯笼散发着一团朦朦的光亮在黑暗中跳跃出来,倒更觉这林木茂盛重叠彷若欲压人而下,不由道:“姐姐不觉得这里静极了么?宫里应有侍卫巡逻才是,这都半晌了,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沈端姝不在意道:“许是正好巡到别处去了吧……”
话音未落,湖中忽然传来“哗啦”一声,沈端姝提着灯笼走到池边,把灯笼朝池里伸去,只见红色灯光倒映水中,潋滟如流光,衬着鱼儿悠游,颇是令人眼前一亮。沈端姝颇有兴致道:“是鱼儿跃出水面了,小时候我常在晚上提了灯笼在池子里看红鱼,有趣的很。”
覃蓁亦走了过去,微笑道:“小时候我也常这样做呢……”话还未说完,忽然身后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整个身子失控的向前扑去,正扑在沈端姝身上。沈端姝措不及防,“扑通”一声掉入水中。
覃蓁惶然大惊,疾声大呼,宫中巡卫却如同消失了一般,竟呼不来半个人影子,而方才推自己的人也无影无踪,彷似从未出现过。这样静寂的夜,自己的呼声怎会唤不来侍卫,想想凌妃莫名其妙的寒暄,恰好被沈端姝听见的宫女们的私语,都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怕是利刃已悬于自己和沈端姝的头顶……覃蓁眼见着池中扑腾的水花越来越小,呼救之声也渐息渐弱,也顾不得自己并不懂水性,解了衣带一端系在临水的树枝上,一端系在自己手上,“霍”地跳入水中,去够依旧在挣扎的沈端姝。只那树枝竟经不住一点力,“噗”的一下便断了,池水汹涌而来,一下就漫过了覃蓁的头顶。
覃蓁只觉得满眼满口的水,耳边却响起了渐近的脚步声,水面上渐渐有了通红的光亮,很快自己就被捞了起来,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覃蓁一面咳水喘息,一面急道:“端……端……姝……”
沈端姝也被捞了上来,水淋淋地躺在地上,无半点声息。旁边的侍卫尴尬地站在那里,有些犹豫,口中疾道:“快去请太医!”
覃蓁挣扎着爬了过去,拼命地按她的胸口,只愿将沈端姝喝进去的水控出来。沈端姝口中终于吐出一些池水,却依旧是双目紧闭,未清醒过来。侍卫们已拿了担架来,抬了沈端姝往曲映堂方向奔去。覃蓁也跟了过去,方进了曲映堂,雪雁和春燕也进来了,见此情形,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覃蓁道:“落进池子里了。天冷,你快去给你小主换件衣裳。”
雪雁呆愣着未动,脸色苍白:“只这么一会,怎会出这样的事……”
覃蓁急道:“快去,若是冻着了,就更不得了了。”
雪雁兀自反应过来,连忙进得内室。
覃蓁亦换了衣裳,因着身份,加之匆匆而来的太医们已在内室救治,覃蓁不便进入内室,只隔着纱幔朝里望去。依旧昏迷的沈端姝静静地躺在锦被上,面色苍白,了无生气,重重的胭红绞绡纱幔并没有使她看上去更加鲜活,反倒将她衬得愈加飘忽,彷彿随时都会幽幽而去一般。
覃蓁难过地撇过头,鼻尖酸得不行,却不敢哭出声来。门外忽然传来内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很快一个明黄的影子疾步进来,覃蓁连忙俯首跪了下去,内室里的人听得皇上驾到也慌忙跪了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