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姝见念昔如此执念,也不好勉强,只得无奈道:“你这样的性子,真是拿你没办法。”
念昔嫣然一笑,举杯道:“我以茶代酒,谢过姐姐了。”饮罢,又斟一杯:“这杯是贺喜姐姐圣眷正浓,令尊又连升三级,位列九卿。”
沈端姝提到喜事,脸上笑意更浓,饮了面前的蜂蜜水作贺。
念昔饮了茶,不由赞道:“好香的茶!这是大红袍吧?在宫里也是珍稀之物啊。”
沈端姝抿嘴一笑:“这茶是皇上前儿赏的,如今我有了身孕,也不宜饮茶,你若喜欢,就拿些去吧。”
念昔忙道:“这我可不敢。倒成了我向姐姐讨东西了。”
沈端姝笑道:“你这性子,能向我讨东西,我欢喜还来不及呢。”说着,唤了门外的雪雁进来,“雪雁,你去包了大红袍来。”
念昔忙起身道:“大红袍珍稀,妹妹我可不敢要,我素喜喝茶,也不拘这大红袍。姐姐这里定不乏好茶,不如让我自己去挑些,就算姐姐尽了心意了。”
沈端姝道:“好吧。茶叶就放在里间的架子上,让雪雁领着你去吧。”
念昔去了里间,不一会,道:“姐姐这还有春含翠?!这可是不能存的茶,喝到这会,恐怕也只有姐姐这里有了。”
里间与大堂只隔了一帘帷幕,说话声自然是轻轻松松飘来,沈端姝略抬高了声音,道:“妹妹说得差矣。可不是只有我这里有。上次我去淑妃那闲坐,瞧着她那也留着有呢。不过,如今我喝不了茶,淑妃没心思喝茶,这些春含翠,真真是浪费了。你若喜欢,都拿去吧。不然,待开了春,也是喝不得了。”
里间又传来念昔的笑语:“淑妃怎会没心思喝茶呢?谁不知道,卢阳王可是顶中皇上的意的。”
沈端姝轻轻啜一口****:“卢阳王前儿在京都城内遭刺客暗杀,好在没有受伤,刺客也当即被抓。即便是如此,淑妃这个做母亲的,心里还是难免担忧。我才说她没心思喝茶。”
卢阳王,在离宫时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少年?身为皇子,怎么会被人刺杀呢?谁这么大的胆子?覃蓁只觉诧异,不由道:“这刺客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皇子。”
沈端姝悠悠道:“亡命之徒,受雇于人,有什么不敢做的,倒是指使刺客的人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次萧恪可真是遇到麻烦了。”
覃蓁本只是微觉诧异罢了,但一听萧恪的名字,猛地一惊,却不敢露出端倪来,只强稳了情绪,不动声色问道:“姐姐说的可是射声校尉萧恪?这事怎么干着他呢?”
沈端姝道:“刺客审讯之下,忽然招供是萧恪指使的他们。刺杀皇子,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覃蓁听得“掉脑袋”几个字,只觉脑中“轰”的一响,却还犹未及反应,里间的方向“哐当”一声,传来有什么摔碎的声音。
念昔正怔怔的站在遮挡里间和大堂的帷幕边,原本应在她手中的茶罐在她裙前摔得粉碎,墨绿的茶叶洒在地上和她的摞裙上,一片狼藉。然而只是持续了那么一瞬,她忽地伏在地上,低着头,开始捡拾茶罐碎片,一面道:“瞧我,毛手毛脚的,惊着你们了。”
一旁的雪雁忙扶住念昔,道:“林少使小心伤了手,还是让奴婢来收拾吧。”
沈端姝也道:“一个茶罐罢了,你且不用管,快过来。刚才挑的什么茶?回头我让雪雁重新包些给你。”
念昔歉然的笑笑:“是碧螺春。洒在地上,真是可惜了。”又走了过来,坐下,道:“方才在里间我隐约听不大清楚。姐姐方才在说什么,没得让我打断了。”
覃蓁也怕这一打断,沈端姝就不再说下去,忙接着话茬道:“姐姐在说卢阳王殿下被刺的事呢。刺客居然招供是射声校尉萧恪指使的,萧恪大人是朝中大臣,竟然被指证刺杀皇子,可真是奇事呢。”
念昔似乎有一瞬的恍神,旋即轻轻一笑:“这可有意思。哪有刺客说是谁指使的,就是谁指使的。那朝中大臣岂不太容易被人栽赃诬陷了?”
沈端姝缓缓道:“廷尉当然不会只听刺客一面之词。只是既然有人指证,萧恪大人总要来对质才好,如此也好洗清嫌疑。偏偏萧恪大人恰在西域办差,廷尉派人去寻他,才发现萧恪大人已失踪好几日了……这可就麻烦了倘若萧恪大人再不回来,可真要坐实有些人传言的‘畏罪潜逃’了。”
覃蓁心下一紧,畏罪潜逃?!这绝计是不可能的!萧恪怎么可能畏罪潜逃,遇到这样的事,他一定会回来洗清罪名的。可是,失踪是怎么回事?难道萧恪他……覃蓁不由大惊失色,难道萧恪他遇到了不测?!他一直在查陈武原先在查的案子,陈武就是因此遇害的,他会不会……
覃蓁不敢再想,面前的茶盏里正倒映出自己苍白无血色的面容。
沈端姝疑惑道:“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忽地脸色都不好起来。可是这茶不好?”
念昔柔柔道:“我这阵子本就身子不爽利,到了这个时辰,就觉得疲累起来。”
沈端姝关切道:“既是身子不爽,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念昔点头道:“姐姐怀着皇嗣,更要好生歇着。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叨扰姐姐了。”说罢,便起身告辞。
覃蓁也跟着退了出去,回了所住之处。然而就如同有无数巨浪拍打在身上一样,覃蓁一刻也待不住,不行,自己不能什么也不做,去找太子,对,找太子,萧恪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萧恪不见了,太子不会坐视不管的,一定会派人找到他的。
覃蓁不禁的走出几步,却又立刻委顿下来,见到太子,自己说什么呢?说自己和萧恪早就相识,他失踪了,自己很着急?这是决计不行的,那自己说什么呢……自己能做什么呢……只这么翻来覆去的想着,却是什么也想不出来,越来越大的惊惧倒开始笼在心头,背心里直生出惊凉的冷汗来。
淳于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只觉惊异:“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脸色差成这样。”
覃蓁猛然回过来,强挤出一点笑容,道:“没……没什么……方才去了端美人处,听她说了些话,有些惊讶罢了。”
淳于岩轻“哦”一声,道:“你在这正好,我有样东西给你。”
覃蓁道:“是什么?”
淳于岩径自走进里屋,过得一会,取了几卷书简出来,道:“书架上的书你都看遍了吧?”
覃蓁也不知淳于岩要说什么,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淳于岩含着笑道:“其实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不过我做食医女官这么多年,总有一些经验可以卖弄的。这些书简是我这些年所遇医案的记录和一些心得,你拿去看,对你总有些帮助。”
覃蓁心不在焉,只接了那些书简,淳于岩笑道:“在端美人处吃了好些好东西罢?想来也是不用用晚饭了,我就自己去饭堂了。”
覃蓁略略一笑,送了淳于岩出去。
转眼到了夜间,覃蓁心神难定,又想不出法子来,便坐在案前翻看淳于岩方才给自己的书简。然而那些黑字,一个个都幻化成萧恪清朗的瞳仁,心绪就不由飘了出去。他在哪?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他武功那样好,又机警,即便有人暗算他,他也必会逢凶化吉的!而且太子也不会不管的,少了萧恪的太子,就如同失了翼的大鸟,太子是不会允许别人折他自己的翼的,所以萧恪一定会没事的!
虽是这样想,却还是难以定心,手中的书简翻看了许久,还是停留在前几页。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书页被吹起,哗哗翻过许多页。覃蓁本就没有心思看,索性合了书页,欲上床歇息。合上书页的一霎,却是悚然一惊!淳于岩给自己的书上批注的小字竟是那样的似曾相似!
覃蓁急忙翻出一直贴身藏着的爹爹留下来的认罪帛书,在灯下和书页上的小字细细对照,果然极似出自同一个人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