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郁金虽美虽香,却极难养护,需日日换水才行,这花都搁这三日了,也没个人打理,香味都变了,待会还是换些别的花草来,莫污了这屋子里的空气,让钰儿闻着不舒服喽。”
沐钰屏退丫鬟,从衣橱中取出一条长长的罗兰色金银粉绘花披帛。
听父亲说,这是母亲出家前最喜爱的披帛。
司徒凌芸见她端来凳子,下一秒便明白过来她要作什么,一扬手,粗鲁的将她手里的披帛摔在地上,斥声骂道:“没用的女人!不就是不能参加选秀吗?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沐钰被‘她’骂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得更加伤心了,握紧的粉拳用力垂着剧烈抽搐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死都不让我死?”
司徒凌芸被她哭的头都大了:“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你娘不是说不会牵扯到你家人了吗?”真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做的,怎么有这么多眼泪,被人绑了要哭,被救了她又要哭!
“她不是我娘——”沐钰心底抵触道,“她是我的继母,我娘在我未满周岁的时候就出家了。”
“出家?天下竟有这么不负责任的母亲,放着还在襁褓的孩子不管就跑去出家了?”司徒凌芸腹诽道:“也难怪会生出这个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的女儿!”
“不许你说我娘——”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沐钰缓缓抬起头,一道儒雅的身影已立在门外,忙站起身,慌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司徒凌芸也寻眼向门外望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三十左右,仪表堂堂的冠弱书生,书生剑眉,烁目,硬挺鼻梁,古铜肌,如此硬朗的一张脸,却生在了一个文弱书生的身上,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沐钰见了男子,本已憋忍下去的泪水又如决堤之水,躺在男子怀中,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哽咽的说道:“爹爹——都是钰儿不好,钰儿辜负了爹爹的厚望。”
男子搂着女儿,拿雪白绣云竹纹的袖口拭了拭女儿脸上的泪水,嘴角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傻丫头——能平安回来就好。”温文尔雅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
听到爹爹二字,司徒凌芸心底不由得生起一阵厌恶,这女人难道有恋父情节,见了母亲温温淡淡的,见了这个男人,哎——
不知道‘她’对父亲这个词天生抵触吗?
男人安抚了好一阵,沐钰才止住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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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到底是怎么出家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安妈妈说,自爹爹娶了母亲之后,娘便出家了。”
喜新厌旧,有了小妾忘了妻,该不会又是**妾灭妻的老套情节吧?司徒凌芸心里冒出一句,前二世,她就是这么死的。可据她目测下来,那个男人挂着父亲的名,是讨厌了一点,也算不得什么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可也不像‘她’前二世丈夫那样是个猥琐虚伪的男人啊。
不过历经四世,‘她’也看透了,友情不可信,丈夫不可信,父亲不可信,唯一可信的只有自己。
谁知道那些虚伪的外面下掩藏着多么丑陋肮脏的内心呢?
“那你去看过你娘吗?”
沐钰摇摇头:“没有,爹爹说娘去了一个很远很远,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了……我本想等我做了皇上的妃子,就带着很多很多人去寻娘亲。”沐钰又恹恹的低下头:“可惜现在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没志气的女人,难道你要找你娘就非得借助男人的力量?”司徒凌芸忍不住的就像教训一下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笨女人。
她前世也是急切的想要为母后找出那个抛妻弃女的贱男人,所以才会立下踏平四国的宏图远志,只可惜,在攻破最后一个国家前,她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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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沐钰体内呆了半日日,司徒凌芸也多多少少从她那里了解了一些沐家的境况。
沐钰的祖父老奉国候,膝下有四子。
嫡长子沐云柯,世袭了候位,依仗着老奉国候在朝中的威名,做起了皇商,这些年,生意倒也是风生水起。
二房沐云海,袭了奉国将军之位,子女在军中多有虚职。
三房沐云泽曾随老奉国候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是最得老奉国候真传的,可如今却是嫡子中最不济的,先皇收回兵权,嫡妻出家,重重打击让他一蹶不振。自娶了继室之后,也曾苦读诗书,立誓要再入仕,重振家门,可联考三届,只中了个同进士,荫了祖上的功勋,才勉强做了个谏议大夫。
所为的谏议大夫,就是个挂着虚名的闲官罢了。
为贴补家用,沐云泽又在街上开了个专供皇商用的典当铺子,由继室苏芸茹打点着。
四房是庶出,前些年考取了武探花,在朝中也算谋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
钰身子刚好些,老太君便命人将沐钰接到自个儿房里来了。
刚进门,老太君便拉着沐钰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温温软软的触感从祖母手心传递到沐钰的手心:“这回可把我的宝贝疙瘩委屈死喽——”祖母的疼爱并没有因为她不能参加选秀,而减淡分毫,对她反倒更多了几分怜惜:“我今天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翡翠鱼丁和桂花鱼条,还炖了黄氏枸杞乌鸡汤给你补补身子。”又心疼的摸了摸沐钰没有血色的清瘦小脸。
莫怪她偏心,谁让这个小孙女儿像风铃花一样既乖顺可爱,叫人怜爱呢?
而且,这些年,沐家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想着,老夫人眼底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氤氲,转瞬又消失不见。
沐钰躺在祖母怀里,沐浴着祖母的关爱,受伤的心灵也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司徒凌芸说的没错,不能选秀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能陪在爹爹祖母身边就是幸福。
娘亲可以自己慢慢找啊,又何必假手于人呢?